一件经历一审、二审、再审、提审、最高检抗诉、最高法提审的案子

原题：施工企业应管好“项目部章”，否则后果自负

前 言

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中经常会出现各类工程文件加盖“项目部章”，从而引发建设单位、施工企业与分包方或其他方就该“项目部章”的法律效力产生争议。先介绍大家看一个案例。

案例：陈文清与汕头市达濠建筑总公司

买卖合同纠纷案

从上述案情介绍来看，本案标的额并不高，原告陈文清提出的诉讼请求为达濠公司支付所欠货款612020元；本案争议焦点也不多，全案仅仅围绕一个争议焦点，即杨太锡在陈文清持有的欠条上加盖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第八项目部公章（以下简称“项目部章”）的行为，是否构成对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的表见代理，也即该项目部章的法律效力如何认定。但本案却经历了基层法院一审、中级法院二审、高级法院指令再审、高级法院提审、最高人民检察院抗诉、最高人民法院提审等重重环节。可以说，本案的审理过程，把一个民事案件在中国可以经历的全部的法定程序完完整整地走了一遍。最终结论是：杨太锡在陈文清持有的欠条上加盖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第八项目部公章的行为，是对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的表见代理，达濠公司对杨太锡的行为，承担法律责任。

通过以上案例的审理，我们认为，人民法院至少解决了以下三个法律问题。

一、何为表见代理以及什么情况下构成表见代理

我国民事法律肯定了代理行为的有效性。民事主体可以通过委托他人从事一定的行为，并对被委托人的行为承担全部法律责任。代理包括委托代理、法定代理和指定代理。而委托代理视表现形式和法律后果，又可以分为有权代理、无权代理和表见代理。

《民法通则》第六十三条规定：“公民、法人可以通过代理人实施民事法律行为。代理人在代理权限内，以被代理人的名义实施民事法律行为，被代理人对代理人的代理行为，承担民事责任。”此即有权代理，也即代理人在被代理人指定的代理权限范围内，为了代理人的利益，从事一定的法律行为。

《民法通则》第六十六条规定：“没有代理权、超越代理权或者代理权终止后的行为，只有经过被代理人的追认，被代理人才承担民事责任。未经追认的行为，由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本人知道他人以本人名义实施民事行为而不作否认表示的，视为同意。”此即无权代理的行为表现及法律后果。无权代理因其欠缺代理权限，并不必然产生代理的法律效力。但如果该无权代理行为事后经被代理人追认，同样也可以产生有权代理的效力。

表见代理是指行为人虽无代理权，但由于具有足以使善意第三人相信其有代理权的表象，而最终由本人承担法律后果的代理行为。表见代理实质上是无权代理，但处理结果又不同于无权代理。《合同法》第四十九条确立了表见代理制度，该条规定：“行为人没有代理权、超越代理权或者代理权终止后以被代理人名义订立合同，相对人有理由相信行为人有代理权的，该代理行为有效。”

由上述规定可见，认定表见代理，需至少符合三个条件：（一）行为人实施了无权代理行为；（二）相对人依据一定事实，相信或认为行为人具有代理权，在此认识基础上与行为人签订合同；（三）相对人主观上善意、无过失。实践中比较常见的表见代理行为表现，如本人（包括公司和自然人，下称“委托人”）将代表其主体身份的授权委托书或印鉴交与他人（下称“受托人”）代为办理特定事务，该特定事务处理完成后，委托人应当从受托人处收回而没有收回；受托人持委托人没有收回的授权委托书或印鉴，继续以委托人的名义与其他人发生交易，即交易相对人对该授权委托书或印鉴产生信赖，以为委托人就是接受受托人之托，从而与之发生交易或商业往来。

本文所引用的案例，即属于构成表见代理之典型案例：达濠公司与胡命和签订承包协议，由胡命和承包经营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杨太锡作为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的员工，持有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出具的授权委托书，与陈文清达成了木材买卖交易；事后，杨太锡向陈文清出具欠条，并在欠条上加盖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第八项目部章。虽然达濠公司否认与陈文清之间有木材买卖交易，甚至已经证明陈文清持有的欠条上加盖的项目部章为伪造。但经几级法院审理，最终仍然认定杨太锡在欠条上加盖项目部章的行为，构成对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的表见代理。

二、行为人的犯罪行为，是否导致表见代理行为无效

我们通常都有一个印象或观点，只要是涉嫌犯罪的，所有因犯罪产生的行为后果均归于法律无效，相关法律依据是《合同法》第五十二条。《合同法》第五十二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无效：（一）一方以欺诈、胁迫的手段订立合同，损害国家利益；（二）恶意串通，损害国家、集体或者第三人利益；（三）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四）损害社会公共利益；（五）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犯罪行为，应该可以归入前述五种无效情形之一，至少也可以归入上述第（五）种情形之列吧。

但是，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在审理经济纠纷案件中涉及经济犯罪嫌疑若干问题的规定》（以下简称“《规定》”）对此给出了明确的态度和观点。该《规定》第五条规定：“行为人盗窃、盗用单位的公章、业务介绍信、盖有公章的空白合同书，或者私刻单位的公章签订经济合同，骗取财物归个人占有、使用、处分或者进行其他犯罪活动构成犯罪的，单位对行为人该犯罪行为所造成的经济损失不承担民事责任。行为人私刻单位公章或者擅自使用单位公章、业务介绍信、盖有公章的空白合同书以签订经济合同的方法进行的犯罪行为，单位有明显过错，且该过错行为与被害人的经济损失之间具有因果关系的，单位对该犯罪行为所造成的经济损失，依法应当承担赔偿责任。” 两层意思：首先肯定一点，如果确认了行为人的行为构成犯罪，行为人所在单位对该犯罪行为所产生的后果不承担法律责任；但是，如果行为人从事了前述犯罪行为，单位有明显过错的，且该过错与犯罪行为造成的损失后果有因果关系的，单位仍需对损失后果承担法律责任。

本文引用案例，即存在单位对犯罪行为的产生有错过之情节：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与胡命和之间原有承包关系，任命胡命和为分公司负责人。但承包期限届满后，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未及时收回公章并进行工商变更登记，导致胡命和对外仍具有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负责人的公示效力。胡命和于2007年6、7月间伪造了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第八项目部等公章,并将伪造的公章交杨太锡使用,胡命和因此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十个月。如本案查明事实所述，杨太锡持有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的委托书和项目部章，导致陈文清相信杨太锡具有代理权限，能够代表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与其进行木材交易。因此，即使现有证据能够证明，涉案欠条上的项目部章为胡命和伪造所得，但是因为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对于公章及公司人员的疏于管理，造成胡命和对外仍然具有代表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的身份，因此，达濠公司北京分公司对于胡命和伪造的项目部章盖印的法律后果，仍然要承担法律责任。

三、项目部章，应当如何保管和使用，才能避免落入表见代理的“坑”

由上述案例的审理过程和审理结果可知，建设工程施工企业的项目部章，不能随便交付使用，必须交付使用的，待工程项目结束后一定要记得收回，并做好相应的公告或作废手续。总之，在企业的日常管理工作中，应当加强项目部章的管理，有效规范对外经营活动，以避免因项目部章的不当使用造成讼累。项目部章的管理，包括对外使用管理与对内用印申请管理两个方面。

对外使用管理方面，施工企业可考虑在项目部章表面做明确的权利限制标记，如标注“技术资料、材料交接之用，经济合同无效”等批注；或以其他形式或方式明确项目部印章的使用范围：如仅限于工作联系单（与业主/监理/设计院/周边地区管理部门/分包单位）、会议纪要、备忘录、工程往来文件、施工方案、向业主请款报告、与业主各类签证、与上级往来文件资料等的印章盖用，不得在此范围外的任何文件资料中加盖此专用章。

对内用印管理方面，建立完善的项目部章管理制度，以加强对项目部章的刊刻、保管、使用、收回进行规范管理，从源头上预防项目部印章因使用保管不当引起的经济纠纷。如派专人管理印章，严格执行用印登记申请制度，规定印章应于项目结束后一个月内交还公司；逾期不交，公司可登报声明作废；定期检查项目印章的使用情况；完善印章文件的留档管理；定期向公司作书面汇报检查情况等。

四、结语

实务中，有关项目部章的纠纷案件，层出不穷，足见项目部章的规范使用的重要性。建筑施工企业用对了“项目部章”，能够让企业自身专注于正常生产经营活动，减少不必要的讼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