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抗美援朝- 战俘回国后情况上


整个三十七年的历史犹如一瞬,这一瞬又酷似一座埋葬人类精神的墓冢;犹如一个心志精力皆已枯竭的生命,昏昏沉沉地扑倒在地,唯有那颗勇敢的心脏还在坚强地跳动。

六千零六十四名归来者在一个十亿人口的大国里,就像一只小乒乓球被摁没在海洋里;

这只小小乒乓球却总是从那没顶的海水里钻出跳起;

一页历史。

曾任共产主义团结会釜山地区伤病战俘分会总指挥的郭兆林同志,在归国之后,是二十多名“享受”转业特殊待遇的“幸运者”之一,这里有一份关于他的审查结论:

郭兆林,曾用名王轩,戈利,男,一九一七年生,中农,学生,原籍为山西洪洞县,一九三七年八月参加革命工作,一九三八年六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现任本溪市物资局常委副局长。

郭兆林同志在中国人民志愿军第60军第180师任炮兵主任期间,于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九日在朝鲜汉江地区被包围,在突围中右臂负伤被俘的一段历史,经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归管处党委审查,一九五四年十一月结论为“犯了严重的叛变性错误”,并经东北军区党委决定,总政批准恢复军籍、党籍,给予党员“当众警告”处分。

一九六三年四月经中共本溪市委复查,并于同年十月经沈阳军区政治部同意,将原结论改为“犯有较严重的政治上一度发生过动摇的错误”,文化革命运动中再次复查,与这一结论相符。故仍维持一九六三年四月复查的结论······

赵佐端政委形容憔悴,手拿一包白皮香烟阴郁地站在路口,身着没有领章的军装,一身上下灰溜溜,强作微笑的脸孔上挂着失眠与痛苦的残痕,“同志,抽根烟上路吧!”他等在路上,负疚地将一根根香烟送到一批批取得结论匆匆送返回乡的同志手中。彼此的眼睛不敢对视,沉默着,持烟的手在哆嗦。在战俘营里,赵佐端曾真诚地许过愿:“小鬼,好好干,现在艰苦,等将来回国,我一定要好好地犒劳你们。”这话他没有忘记。多好的同志,他的眼睛湿润了。也许,他会重新想起个性古怪的续公度曾对他持讥讽地反问。当时,他只感到恼怒。现在,他突然觉得不幸的正是续公度的话被言中。

在大批同志灰灰地返乡的那几天,人们没有忘记,他们在战俘营斗争的总领导赵佐端政委就这么站在路边递烟,递上属于个人的欠疚。仿佛一夜之间,他们彼此都已失去了光彩······

吴成德主任被单独安置在一所屋子里。又被“软禁”了?精神状况十分不好的吴成德主任,刚刚由于回国的欢乐而松弛的神经又恐怖地绷紧了。窗外,又是高音喇叭;桌上,又是震天响的“无线电”,嘶嘶啦啦的噪音,嘶嘶啦啦讨厌的声响如“微波”又钻进他的耳朵、脑子,这是哪里?不是回国了吗?怎么又到了汉城?脑子里嗡嗡的,有一根小棍在搅动,他只觉得自己又失控了,乱糟糟的。

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同志来看他,温和却严肃地希望吴成德同志能好好地回忆问题,当吴成德痛苦地谈起自己被损伤的神经,谈起汉城的“噪音”及“微波”时,杜平同志严肃地说:“老吴,咱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你在战俘营究竟做了哪些对不起党、人民的事,希望你实事求是地交待。”

如雷轰电击。吴成德糊涂了,他开始“乱讲,胡编,”吴成德的精神完全失控,采访中他说,“我给自己编造了一大堆,连我自己也糊涂了。我要求送我去疗养。后来,我越病越厉害。有一次,祖国代表团开大会,柴泽民同志讲话,我实在控制不住,冲上去,胡说了一通,这样,他们见我真的不行,才把我送走,到了东北的昌图······”

五四年十二月,吴成德同志被宣布开除党籍、军籍,罪名是“叛党叛国”。

吴成德猛地清醒了,他立即要求去见归管处主任郭铁,——他的战友,原60军第179师政治部主任,被郭铁拒绝了。

吴成德豁出去了。在招待所的一扇小门前,他堵住郭铁,没等吴成德哆嗦着嘴唇说完,郭铁便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

“吴成德,你再不老老实实,我就真的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除非你在朝鲜死了,才能证明你不是叛徒。”

吴成德交出了党证,脱下了军装,携儿带女把家从北京搬到了辽宁盘锦地区的田野上。他背起粪筐,每天清晨,去公路上拾粪,这一拾就是二十二年。他担任了盘锦农垦局第二分场的副场长。修水利,割苇子,烧砖,三年困难时期,他和他的农场为国家上交了几百万斤粮食。一九五八年,他被农垦局上报重新入党,没有被批准,但他内心是满足的。

这名老红军战士,重新在他崎岖的人生道路上扎扎实实地起步,就像一个曾经一无所有的光棍汉。最值得一提、最该认作珍贵财富的是他年轻、美丽的妻子龚村,这位当年华北革命军政大学因才华横溢而引人注目的女大学生,曾是满清贵族大家庭的小姐。据说,她能骑马,能穿着溜冰鞋打双枪。对她的传闻太多了。一九五四年,她因为丈夫的被俘也脱下了军装,不久,又因为丈夫而离开了刚刚定居的北京。当时,从上到下,多少人为她惋惜,明里暗里劝她“离婚”,可龚村从东北看丈夫回来,不仅没有“痛哭流泣”地和丈夫划清界线,她,反而怀孕了。

这个特殊时期怀下的孩子,三十多年后我见着了,高大漂亮,像母亲,他也分外崇拜他的母亲。他是运城地区专业剧团的小提琴手,关于他母亲的事,不少是从他那里听来的,他说,他要为他的妈妈写一本书。

牺牲与代价,已经远远地超出了这六千零六十四或二万二千名战俘本人。

摘自《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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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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