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网深度丨旧衣回收：狂“热”回收行业里的“冷”思考

位于长沙市望城区的一家旧衣回收厂里，员工正在工作台前忙碌着。

红网时刻新闻记者 王嫣 通讯员 王欣 长沙报道

每天早上八点，谌明（化名）管理的旧衣回收厂里面的员工开始忙碌起来。八百平米的工厂中间，摆放着三张合并在一起的白色工作台，工作台前放着六个大铁筐，里面装着分好类的衣物。

“脏的不要，破的不要，太旧的也不要。”作为长沙市望城区一家旧衣回收厂的厂长，这样的场景是谌明每天都要面对的。现在他经营的回收厂一共有六名员工，都是住在工厂附近的居民。“拿到一件衣服后，负责分类的员工通常先看衣领、袖口和衣服其他边缘处，检查是否发黄、有瑕疵和破损，再看衣服的种类、质量。检验合格的衣物会被放于前方的铁筐中待一步处理，不合格的就放在一边作为废料，之后被送去焚烧或者转送给废料场。”

近年来，随着经济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每到搬家、换季等时节，不少居民家中就会淘汰一批不穿的旧衣服，也就是伴随着居民们一次次的“断舍离”，旧衣线下回收站点和线上回收平台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

回收、分拣、循环利用……被回收的旧衣去了哪里？回收背后有怎样的流程和细节，这个行业又存在哪些被忽视的现象，如何破解？记者对此进行了走访调查。

现状：旧衣回收成“新蓝海”

旧衣回收是民生和环保所需，更蕴藏着巨大的市场空间，这些年来，不少市场参与者纷纷涌入，从中找到了致富的“金钥匙”。

在生活中，不少民众可能都有这样的疑问，我们投进回收箱淘汰的旧衣到底去了哪儿？

据了解，旧衣回收一般会有三种处理途径，一种是公益捐赠，另外两种是转售出口和资源再利用。

“我们这边主要是做有偿回收，也有一小部分用来做公益。”说起来，谌明应该算“半路出家”的旧衣回收工作者。

之前工作的茶厂因受疫情影响，遇到了发展瓶颈。因为看到旧衣回收行业门槛低、技术含量不高，风险相对来说小一点，于是谌明从之前的茶厂辞职，转行干起了旧衣回收。“刚开始从事这行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觉得就是收破烂的。”接触旧衣回收行业快一年后，谌明慢慢改变了对这个行业原来的看法。

“‘旧衣’并不仅仅是指衣服，还包括鞋子、包包、玩具等可以被回收的资源。脏破的衣物是不能被回收的，毕竟衣服回收处理后是有人要穿的，没有人会买一件破衣服穿。”谌明坦言，旧衣回收有自己的一套体系规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好的，自己也是在实践摸索中才慢慢明白。

谌明表示，目前旧衣回收行业内部一共分为三级：第一级负责收货，货物包括散货和统货；第二级负责分拣，是对回收的衣物进行资格检查和分类处理；第三级负责销售，主要对接国外市场，并且会对第二级的衣物再次进行细分。谌明所在的工厂主要负责旧衣的分拣工作，属于第二级别，“我们会和一级运货的人合作来收统货和散货。统货就是达到一定数量后将衣物统一打包，用大卡车运来工厂的货物。散货就需要电话联系上门去回收”。

“一般送到工厂的衣物大致被分为秋冬装、夏装、毛线、白料、羽绒、橡皮包、鞋子、玩具等大类，再根据衣物的标准分为A、B类。A类就是有八九成新，没有什么瑕疵。B货就是有一点点瑕疵，起一点毛球，局部脏一点。秋冬款我们就只有A货，只有要和不要。坏的就直接不要，打成黑料，就是废料。分好类的货物会被运往广州的总公司，由总公司负责销往东南亚和非洲等地区。”

近年来，各式各样的旧衣回收箱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各地居民小区里。

除了散货，设在小区里的旧衣回收箱里回收的衣物是谌明回收厂旧衣的重要来源之一。工厂目前一共有三十个回收箱，向放置箱子的小区物业缴纳一定的管理费后就可以进行回收。谌明介绍，回收箱的数量会依据小区具体情况来设置，“小区看大小，人口多的，放十个左右，小的三个。”回收箱上写着“绿色环保，有效整理”的文字，里面的衣服属于无偿投放。

旧衣回收是民生好事，也是前沿产业，近两年，这个行业受到了广泛关注。据商务部统计，2020年，我国产生包括旧衣物在内的废旧纺织品超2000万吨，而回收量只有460万吨，再生利用率仅有20%左右。如何实现废旧纺织品等废旧物资效用最大化，日益成为纺织行业和全社会关注的焦点。

李阳（化名）所在的旧衣回收平台捂碳星球也是行业大潮里的一员，他所在的公司主要是进行线上回收的。“用户通过线上的小程序，进入点击下单，下单成功之后，旧衣就会由当地的快递员上门取件，寄往仓库。等到快递收到之后，平台会以五毛一斤的价格给到用户返现。”这些回收的旧衣服之所以会有市场，主要是因为服务和价格更占优势，并且我国出口的旧衣比重还在不断提升。

减少资源浪费，减轻环境污染……从旧衣回收箱到线上回收，在当前各地更加提倡环保理念的背景之下，越来越多的从业者加入其中，“无废理念”让旧衣回收市场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成为不少从业者心中的“新蓝海”。

误区：被忽视的行业乱象

众所周知，网络直播近几年掀起了一阵阵巨浪，在一些短视频博主的推送中，旧衣回收成为了“年入百万”的香饽饽，也就是这些狂热的宣传视频，让不少观望者看到了商机，盲目涌入其中。

王星（化名）是一名旧衣回收兼职从业者，在他的印象中，旧衣回收最初出现在人们视野是在八九年前。“近年来，因为一些短视频的宣传，旧衣回收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不少人加入了进来。”对此，王星有些无奈：很多人对这个行业并不是很了解，只是一时冲动，陷入了旧衣回收创业致富的幻想中。

“这个行业门槛低，可能就一个三轮车，再加上你三四千的收货成本，那就可以加入这个行业。加上平台宣传的年入百万，让更多人想加入，市场也就更乱了。”王星发现，有些平台甚至在收学员做旧衣回收培训，他感慨地说：“真正通过培训进来的能有几个？这个就像是割韭菜，割了一波又一波。”

谌明也表示，现在经常会遇到有人来工厂咨询的情况，“像我们一天也要接待4~5拨客人，都是来了解行业情况。因为这个行业门槛低，技术含量不高，所以都想进这一行。”

“你没做这一行，可能觉得做的人很少。做这一行之后，你可能路上都能碰到同行。”最让王星头疼的，就是遇到“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有的人刚进来不懂行情，不分春夏秋冬四季都是一元一斤，绝对是亏的。亏了他可能就不做了，但是烂摊子还在这里，我们还得在这一行做下去。别人之前听到了这个价格，就会觉得我的三毛钱一斤低了，就不愿意卖给我们了。”

信心：低碳环保大势背后的期待

一边是较为尴尬的现状，一边是低碳环保大势所趋和巨大的潜在市场。旧衣回收推进很难，却活跃着创新，充满着吸引力。如何让这桩好事变成易事，是如今仍坚持在这一行里，不少从业者所期待的。

2022年3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商务部、工业和信息化部联合印发《关于加快推进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的实施意见》提出，到2025年，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率达到25%，废旧纺织品再生纤维产量达到200万吨；到2030年，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率达到30%，废旧纺织品再生纤维产量达到300万吨。

这一政策的出台，对于还在旧衣回收行业里“摸爬滚打”的从业者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剂”。

虽然对目前行业的发展，王星并不满意，但是他也看到了旧衣回收发展背后的希望，“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环保的重要性，更愿意做回收，这是一个很好的趋势，也让我看到了坚守在这个行业里的意义。”

王星也明白，旧衣回收并不是一桩易事。因为无论是慈善旧衣捐赠，还是旧衣回收，都涉及垃圾回收、消毒清洁、环境保护等各方面的问题。

谌明（化名）工厂的统货分拣明细表。

采访过程中，记者深切的感受到，在不少旧衣回收从业者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期待，期盼国家能尽快制定相关标准，针对性地保障旧衣回收利用的有序开展；与此同时，在财税等方面给予优惠政策，鼓励企业和平台创新；鼓励再生利用科学研究；强化内外监督，消除行业乱象。

谈及未来的规划，王星表示：自己可能会辞去本职工作，考虑全职做旧衣回收。他希望这个行业能发展得更好，变得更加规范，也希望这份惠及民生、利于环保的工作能被更多人理解、尊重与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