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您还想回去吗？”

“我想回大陆，我无颜见东北乡亲父老，我想回去赔罪……”

1991年的美国，一位90多岁的老人，满含热泪地说他想回大陆，想回家。

这个老人就是当年的号称民国四公子之一的张学良，只是现在的张学良已经见不到当年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模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沧桑与窘迫。

待中央将邀请他回国的信交到他面前时，由于视力极差，他几乎将信贴在了脸上，一字一句地读着信上的话，而后他说：“我没有一天没想过回家，如果我能回家，希望领导能答应我三个要求。”

可以说，回到大陆，回到东北老家，是张学良晚年唯一的愿望。

但是，直到张学良离世，他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张学良为什么没能回国？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他提出的那三个要求又是什么呢？

生命止于36岁

张学良曾经说过，自己其实在36岁那年就死了。

36岁那年，张学良发动了“西安事变”，他带领东北军包围了华清池，将蒋介石扣押下来。他要求蒋介石在“日寇侵华”的大事面前，停止内战，联共抗日。

在经过多方斡旋，以及蒋介石答应“停止剿共，一致对日”的条件后，“西安事变”得到了和平解决。

事变发生时，张学良是经过了多方的压力的，一方面是国民党一方对于张学良的批判与施压，另一方面是当时很多人建议直接杀掉蒋介石，蒋介石睚眦必较，放虎归山犹如自掘坟墓。

但张学良考虑到当时蒋介石在国民党方以及国际上的地位都极为重要，如果将蒋介石就此杀害，国民党则失去了蒋介石统领，各派分立。引发新的内战，于抗日不利。

另一方面是毛主席等中共领导人对蒋介石的态度，毛主席在得知西安事变发生后，紧急派周恩来前往西安，在处理蒋介石的问题上，他给了张学良两个建议，上策则是“放”，下策是“杀”。

张学良选择了上策，所以周恩来到达西安后，着手准备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协助张学良妥善处理西安事变的后事，另一方面就是派人手保护蒋介石，一旦有亲日派趁机杀害蒋介石，那这件事将没有和缓的余地了。

其实张学良发动西安事变的原因，有三点，其一就是为父报仇，张作霖当时的主张就是驱逐日寇，但是却被日本杀害，此次日本大范围侵华，张学良想杀日军为父报仇。而要抗日，就要促成国共合作。

其二就是“九一八事变”时，由于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张学良被迫带着东北军离开东北，东北沦陷。看着曾经的乡亲父老因为自己的原因陷入人间炼狱，而自己所带领的东北军不抵抗日军就算了，还要去杀害共产党，杀害自己的同胞，张学良咽不下这口气。

其三就是在西安事变发生前，张学良就已经跟宋庆龄以及周恩来有过了交流，他知道了中共的态度就是要一致抗日。但由于他多次劝蒋介石联共抗日无果，甚至还被蒋介石罢免了官职，他知道如果不发动“西安事变”，蒋介石是不会同意联共抗日的。

在“西安事变”结束后，一方面为了保证蒋介石的安全，另一方面为了维护蒋介石的威信，张学良跟周恩来说：“我会亲自护送蒋介石回南京。”

这次护送的路，凶多吉少。周恩来就劝张学良，千万不要去，但张学良还是去了。

其实张学良是知道蒋介石本性的，当时杨虎城要跟张学良一同护送蒋介石，但张学良拒绝了，并劝杨虎城能走就走。而后杨虎城辞去了西安陆军总指挥权，去了欧洲。

所以此次张学良护送蒋介石，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在后来的回忆中，张学良还提到，当时周恩来知道他护送蒋介石上了飞机后，还一路追到了机场，企图拦下张学良。

张学良说：“我当时最遗憾的事情就是离开西安的时候没有跟恩来打个招呼，最后一面没有好好道个别。”

回到南京的张学良就被关押了起来，在国民党设立的军事法庭上，宣判了张学良有期徒刑10年。

但是张学良的囚禁可不只是十年，而是整个后半生。张学良哪怕出狱后，依旧被关押。蒋介石对外的说法是：“小六子太年轻气盛了，遇事不沉稳，容易被挑拨，这都是没有读书明理之故，所以我让他闭门思过，多读书，多思考。”

从1937年开始算，一直到1991年，张学良被囚禁了54年。54年，张学良从年少青葱、朝气蓬勃变得年迈蹒跚、暮气沉沉。

所以直到后来，张学良还是说，自己从36岁那一年算起，就已经死了。确实，对张学良来说，被囚禁起来的那段日子，简直是暗无天日，从那时开始，生命就已经急剧枯萎了。

漫漫回乡路

对张学良来说，回家真的难如登天。

在1946年时，蒋介石在解放战争中连连失利，就将张学良从重庆转移到了台湾。

1949年，中国解放军解放了南京，在南京，他们要求国民党释放张学良等爱国人士，但是当时的毛人凤等人坚决不说张学良的所在地。中国解放军将南京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张学良的所在地，却意外找到了杨虎城的遗体，杨虎城及其家人已经被残忍杀害。

当时中央领导并不知道，此时的张学良已经被送到了台湾，在台湾的张学良住过阴冷的山洞，住过漏雨的潮湿房屋。

直到1961年，周恩来等领导人才知道张学良早已经被送到台湾了。这一年，周总理给张学良写了一封信，几经波折，才托在香港的朋友转交给了张学良。

信里写道：“为了国家你一定要珍重自己，我们在想办法，前途有望，后会有期。”

虽然落款没有写周总理的名字，但曾经跟周总理有过书信往来的张学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周总理的字迹。既然他有办法将信件送到防守严密的台湾，那也肯定会想办法来营救自己。

张学良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但是，这段路走的太艰难了。周总理后来辗转找了美国方面以及其他国际友人从中斡旋，但是国民党那边简直油水不进，丝毫不让步。

直到周总理晚年，他缠绵病榻时，周总理还跟妻子邓颖超说：“台湾还有个特殊的朋友，有机会，一定要将他带回家。”

1976年，张学良的侄女张闾蘅知道了周总理离世的消息，就告诉了张学良。70高龄的张学良当时便泪如雨下，他拿起笔颤颤巍巍地写了吊唁信，想让侄女寄出去，但是这封信却怎么也寄不出去，不是说邮编不对，就是说查无此人。

张学良知道，自己活在这个牢笼，他们不会允许自己跟外界联系。

这一等又是十几年，上世纪九十年代，“两蒋时代”终于结束，蒋介石和蒋经国相继离世，李登辉上位。

张学良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就开始写报告，申请回大陆探亲。但当时的李登辉已经背离了国民党的“一个中国”的思想，他当时已经有了“台独”的苗头。

对于张学良的申请，他说张学良去哪里都行，但就是不能回大陆。张学良没有办法，只能在李登辉安排的人的“保护”下，选择去美国探亲。

在临行前，张学良在间隙，秘密联系了自己曾经的老部下王翼，让王翼务必跟共产党表明自己想要回大陆的愿望，并希望通过中共的努力，自己能实现回国的愿望。

飞机在美国落地，张学良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感慨时代变了。毕竟是“久在樊笼里”，突然能得到自由，张学良内心还是对李登辉充满感激的。

而王翼那边也联系上了中共，中央领导在得知张学良的这个愿望后，非常重视，并着手开始准备。

第一项准备就是在北京为张学良举办91岁生日宴，第二项准备就是修缮东北地区的大帅府和张作霖的陵墓，第三项准备就是针对“九一八”事变，这是张学良的心坎，因此中央领导准备举办“九一八”事变六十周年纪念日活动，让张学良参加。

最后一项工作就是派党内老同志，同时也是张学良的老友——吕正操前往美国，与张学良见面。

吕正操是张学良的同乡，他曾经担任张学良的秘书和副官，跟随张学良出生入死，在特殊时期，张学良为了保证吕正操的安全，将吕正操调离了身边，才避免了吕正操被特务杀害。

后来的吕正操在解放战争中屡立奇功，1949年建国后，被任命为开国上将。

中央认为吕正操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1991年，87岁高龄的吕正操接到中央的任务后，一口答应下来。吕正操说：“张少帅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想见他很久了。”

得知吕正操的意思后，邓小平连夜联系邓颖超，毕竟当时周总理跟张学良有故交，邓小平希望邓颖超能以自己的名义邀请张学良回国。

邓颖超知道事关重大，连夜写好了信，交给了吕正操，吕正操第二日就踏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在张学良的住所，两人见面了，时隔几十年的这一面，竟是无语凝噎，曾经想对对方说的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一句话：“你这些年还好吗？”

张学良点点头，拍了拍吕正操的背说：“这些年，我还好，那些事都过去了。”

然后，张学良跟吕正操说：“说说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吧，你这一身伤疤，过的肯定也不容易吧。”

就这样，吕正操就跟张学良讲起了从张学良被囚禁后，自己带着东北军抗战的事迹。

没想到张学良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吕正操慌忙问怎么了，张学良说：“东北军真是好样的，报仇了，报仇了，咱中国人再也不怕别人打了。”

但是想到了自己，张学良又遗憾地说：“我磋磨了大半辈子，到头来，没给百姓做一点好事。”

吕正操跟张学良说：“有西安事变这一件事，就够了，这辈子都值了，你是中国人民的英雄。”

而后，吕正操接着问：“时至今日，您还想回去吗？”

张学良紧紧地握住吕正操的手说：“我想回去，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去，我无颜见东北乡亲父老，我想回去赔罪……”

看到张学良的态度后，吕正操拿出了邓颖超的信，他告诉张学良，他现在是中国所有百姓的英雄，他们正在等张学良回家。

张学良当时的眼睛已经不是很好了，他拿着信，近乎将整个脸都贴在上面了，一字一句地念着。

邓颖超在信里没有讲什么国家大义，而是跟张学良讲，故乡在等他回来，张作霖在等他回来，周恩来也在等他回来。

张学良捏着信哭的泣不成声，他说：“我一定会回去，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吕正操瞬间正襟危坐，他说：“少帅，您吩咐。”

张学良见到吕正操这个严肃的表情，瞬间笑出了声，他说：“我这三个要求很简单，一就是不要办庆功宴，二就是不要安排记者采访，三就是不要让人恭维我，我实在没有做出过什么贡献。”

吕正操点点头说：“我保证做到。”

而后他就兴冲冲回去了。

但是没有什么事是一定风声都不会漏出去的，在得知吕正操与张学良见面后，台湾当局就获取了消息。

在台湾当局的施压下，再加上自己妻子的去世和自己年纪太大，张学良最终没能成行。

他直到最后一刻还在说：“我好想回去看看东北的黑土地啊，台湾离开祖国太久了，两岸统一才是大势所趋。”

后记

2001年，张学良在美国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他曾经受过的苦难，曾经的遗憾，曾经的牵挂，或功或过，最终还是如风一般散去。

没人知道在世界的一个小角落，一个老人逝去了。但历史记住了他，我们也记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