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时刻丨凌斌：炊烟寥落，烘不热一卷泛黄的历史

木匠

他挥起斧头的闪电

砍直了弯曲

拉动了风一样的锯子

锯开了方圆

举起铁锤般的雷霆

用钉子钉住平直

岁月长满树纹的双手

寻找恰当的角度

在一根根木头的身上

为自己雕刻一块牌匾

飞鸟

张开双臂，把天空揽在怀里

森林和高山比不上城市拥挤

人们仿佛是一群蚂蚁

选择在糖分的地方窝居

听说有河流的地方就是故乡

我总是寻访天涯，飘洋过海

躲避猎人的追捕

飞得越高，越能俯视大地的辽阔

任风扬起

远离江湖泥滩

在时光的机舱里穿越云层

再大的风雨也不能把自己逼降

作一只飞鸟

就与凡人断了恩怨

还村给大地

了断江湖的念想

用翅膀敲开天门

南海是故乡

祖先葬在南海岸边

历史的墓碑刻着浪涛的名字

坟头听惯了大海的弹唱

巨风卷不走大海的汉语

每年的清明

子孙们以鱼的方式拥抱南海

那是最能戳痛心灵的地方

有浪花盛开的四季

有鱼腥味熬出的花香

有烈日烤熟的红土

还有妈祖庇佑的庙宇

刻着方块字的桅杆

一直睡在南海的深处

盐水腐蚀不了，一个民族的灵魂

从远古到今天，甚至未来

每一朵浪花，每一滴海水

都能抒写出中国二字

海燕低飞，恋着南海的臂弯

月光荡漾，一层层歌声

拍开祖国的南大门，故乡

每一寸土地，都是龙脉的起源地

筑在海上的家

夜夜枕着梦里的起锚的号子

每一座岛屿都是南海

母亲生养的孩子

陋风的梅岭

通往梅岭的砖级

似是这座小城

一副脱落的牙齿

鞋底在砖级上磨出凹凸

留下来去的人影

绣花鞋抬着花桥远去

人们早忘记了她用红纸涂的口红

觅食的老鼠，不惧过路的两轮电车

追风的少年，换走年轻的我

玩迷藏的游戏，躲进陋巷的暗处喊开始

檐瓦与檐瓦攀扯着家常

倒插在屋檐的育藤，多像梅岭一条尾巴

炊烟寥落，烘不热一卷泛黄的历史

那些苍老的面孔皱成一本族谱

陋风的梅岭，春天

香火不断，不时传来鞭炮声

谁又惦念寂寞的金轮

巷子深处，问道签婆

可否算出梅岭的第二春

我抽到七十二签，王莽求贤

辽阔是一部经书

在山顶，孤独如磐石

风吹不倒我的孤独

也吹不倒松树的孤独

山顶可立可坐可卧

这种形态，曝晒在天空底下

我不在乎

站在悬崖最近的地方

眺望大地，庄稼与河流

拉长了思念，心已经出走

直到看不见人海中的自己

群山矮，路有填不完的崎岖

星月明灭，与白云交换了山河

我仅是一枚他们指缝间的棋子

风景能入怀里吗？

岁月将我推向远方

不得不承认，最高的山峰

竟是故乡那座墓地

辽阔是一部经书

藏不住灵魂的村庄

导航偏离

找不到心中的定位

熟悉的路，野草填平了脚印

站在路口的路牌，已经被风吹走

拽着路人问询

尚可能辨认出乡音，鸟声一样亲切

村庄，在路人的摇头中丢失

邻居当我是二维码

拿眼睛扫了一下，突然领悟

诉说去年父母被房屋埋葬的经过

那时我被新冠病魔绑架在异地

大伯和二叔全家都留在城市里

他们很久没有回归

没有居所的人，哪里还有故乡

藏不住魂魄的村庄

今夜，我将在哪里落脚

凌斌，居城乡地，写诗，偶写散文小说。广东省作协会员，湛江诗群成员。南方诗歌创研中心创研员。作品散文在全国文学杂志和报纸上发表。有多首作品入选各种文本，也获过不少全国性诗歌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