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抱着你，我怕来不及

我要抱着你，我怕来不及

黄玉岚

林忆莲唱的那首歌《至少还有你》：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词作者是在什么样的情感下写出这歌词的，我不知道。但我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样的情与景。歌中还唱到：时光太慢，情愿一夜白头。可就算白头的人，看着另一位眼看撒手的样子，也是心如刀绞。

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懂的。

86岁的婆婆走到了人生的边上，一时清醒，一时糊涂。89的公公，腿脚不便，一瘸一拐，拄着粪勺，惊慌失措，“当，当”地时不时凑过去问：他奶啊，心里怎样啊？听不到回答，就着急着把所有儿女都叫回来，呜呜滔滔地哭。坐在老太太身边，双手伸向天空，两只脚也一起蹦老高，一遍一遍。

儿女们不让他哭，怕他的哭声影响老太太的心情。哄他去外面，他着急吧啦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念念有词：老天啊，老天啊。或者嘟囔着：保佑之类的话。

人还在，哭成那样，家人心碎的同时，也更加心烦。让他不哭，或到自己房间歇歇，他却马上回来。寸步不离，怎么哄也没用。一边要护理老太太，一边看他那个样子，心碎的儿女们就会大声让他不哭，他就掉过头来骂：生了这么多绝东西，有什么用？都给我滚。就被冠以“乱神”称号。

儿女们会说：我们都到齐了，您就不要管，照顾好自己，让我们省一头心。他不让，一直叨叨：我离不了她，她离不了我。一会去摸摸老太太的手，一时摸摸老太太的头，还用头去靠靠老太太的脸。那种黏糊劲，我与他们生活30年，早已习惯。其他人会觉得很腻歪，忍不住说：您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他一听这话，更是受不了。在院子里拍着大腿直跳，怨死怨活，要吃老鼠药。说药早就准备好了的，不如先死了算。痛哭流涕。我懂。父亲在母亲去世后曾告诉我说：先走的母亲是幸福的，还能看着父亲闭眼；不像他，孤单一人。

“满床儿女，不如半世夫妻”，那种磕磕绊绊、甚至打打闹闹的情谊儿女无法替代，痛不欲生，会把别人的安慰当作“骗子、骗子，她就要不中了”那样的歇斯底里。

入夜，要有人陪护。考虑到老爷子身体状况，老大老二主动留下来，在老太太床边铺了张床。看老太太眼皮不抬，一副很累的样子，各人都很安静。有时候似乎刚平静，就被老爷子前来叨唠不安了。劝他去睡，把老太太留在小房间里。

他先是在房间里嘟嘟嘟到这，又哭哭啼啼到那。只一会儿，就又来到老太太床前，先是坐着，接着是歪着，再就把腿也伸进了被窝。叫我再去抱一床被子，我只能照做，顺手把老太太的棉袄披在他的身上。

老太太这几天始终安静不下来，总是起来、睡下的。刚被扶起，老爷子顺势把一条腿拿到床里面，把老太太扳到自己的怀里，还不停地念叨：来呀，趴我的怀里呀，趴我身上睡。老太太早已不能趴，只是任由着他扳倒，仰躺在老爷子的身上。

还说：“我们十几岁就在一起，在沭中念书，她一会儿看不见就去找我。几十年了，不吵不闹，我在外地工作，她在家带一窝小孩。”老太太隔一阵子就会喊妈妈，他答应一声，又叹息一声，让人不忍听、看。

抱着，哄着，念叨着，他这才安心。我担心着他出过车祸的残腿如何能够抗得住老太太已经无法迁就他的重压。他却催我去睡。这种状态下，他人都是多余。

在一起生活30年，看到的他们并非一直恩爱，有吵、也有闹；有爱，也有恨。但人生终了，深情凝固，只剩下痛彻心扉的不舍。

我把老太太的棉裤嵌在他靠墙的头顶，就让他们抱着、躺着。相比年轻人理解的亲昵和腻歪，也许他们只有想要时光倒流的追悔莫及，和眼看着爱人的生命之火渐渐熄灭的钻心无奈。儿儿们说要折寿给母亲过，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风烛残年，这4个字我是深深地理解了，就像风中的豆烛，忽闪，忽闪，不知道什么时间就会熄灭。

人体肠壁上会有寄生的血吸虫，虽然会造成病症，但雄虫有个特性，让我震惊：雄虫自腹吸盘以下，由两侧向腹面卷曲形成抱雌沟，雌虫在抱雌沟内，呈雌雄合抱状态。我喜欢虫子的这种表现。

在人的每天都在裂变的现代社会，很多人比不上这种小虫子。人们变得浮躁跳跃，我们一边感叹人间真情少有，一边不肯再有拥抱的行为。但白驹过隙，时光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愿你在物质生活逐渐变好的今天，“抱爱臂”会进化到越来越强壮，好好地抱住身边爱的人，可以是夫妻、母子、兄妹，让彼此安稳踏实地度过余生，珍惜瞬间即逝的缘分！

时光易老，过去的早已无法捞起。我怕来不及，我要紧紧地抱着你，我爱的、始终牵念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