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

故乡有条河，从村西沿村南向东流去。它的源头是村西六华里外的大山的山泉水，山里山泉密布，泉水从山涧流下，在山脚汇聚成溪流，沿长年形成的河道，流向东方。

河水有深有浅，深的地方可以游泳洗澡，浅的地方没脚而过。儿时的农村，空气新鲜，河水清清，映照着远处的大山和头上的蓝天白云。放学后或星期天，小伙伴们三五成群，有的背着背筐，有的挎着篮子，沿着河边一路向西，一直可以走到山脚下，挖野菜给猪当零食。河边的土地因有水的滋润，草木茂盛，沿岸的树林里，青草旁尽是野菜猪草，很快就打满背筐提篮。

在炎热的夏天，打满筐篮如果时间还早，男孩子们就会到河里水深的地方洗澡冲凉。我的老家土语很多，今天想起还蛮有意思。挖野菜，我们叫“打颗颗”，可能是由于一颗一颗的挖的原故。有些词总是颠倒着说，比如下河洗澡，我们叫“打澡洗”；不知道，我们叫“知不道”。外人有时会弄蒙。知不道是不是你知而不道？哈哈哈。

上学期间，学校怕出危险，是不允许私自下河打澡洗的。老师们都有一种检查方法，中午上课迟到的小男孩，叫捋起裤腿，在小腿肚子上一划，如果出现一道白印，那一准是去河里洗澡了，就得罚站。

给我留下最深的记忆，是村里的一个村民，经常提着鱼网在河边撒网，小伙伴打颗颗时遇到他，就忘记了打颗颗，总追着他跑。我们私底下叫他怪老头，他之所以怪，主要是他把鱼打上来再放回河里去，只要小虾，而且是把小虾当场掐去头，把虾尾直接放嘴里吃。这时，小伙伴们总是惊奇地瞪大眼睛，心里感受着生虾滋味，那是多么令人不适的习惯呀！

我们眼里的这个怪老头，那时实际年龄也不是太大，他家是地主成份，从小父母把他送去德国留学，可能学的是机械制造和维修方面的专业，懂德语和英语。回国后参加了国民党空军部队，经历了抗日战争。新中国成立后回家务农。

“文革”期间，因过去父母把所有财产都供他留学花费了，解放时家里已经破败，划成份时划了个富农，本来他没受到什么冲及，但他爱讲怪话。有次他说，世界就属咱们中国穷，中国就属咱们省穷，咱们省就属咱们县穷，咱们县就属咱们村穷，咱们村就属我穷。他这一套怪话说出来，有人反映他这是诬蔑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是反动言论。加之他有个收音机，农村叫戏匣子，说他老听敌台，后来才知道，他经常听德语英语。但那时这也是不允许的，所以就把他划归到了“四类份子”里边，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每天在村里负责扫大街。

不知什么时候，山里的泉水水流越来越小，逐渐干枯了，河水也早已断流，剩下了鹅卵石和沙土的河床，一刮风，沙尘飞扬，给我们儿时带来快乐也带来烦脑的故乡的河，只留存在遥远的记忆里。

不过还是有一个好消息，改革开放后，怪老头得到了平反，因他在部队参加了抗日战争，最后落实了离休待遇。因他会德语英语，县里的教师外语培训，还请他去授课，也算是发挥了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