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明丨黑暗的一部分

向明散文诗十二篇

眺望大海（非文本诗） 向 明 / 作

向明手迹

■突發事件

稳稳當當的一座大山，安安静静的稳坐在那裡。自地殻的形成，自混沌初開，從乾坤始莫，即稳坐在那裡，從不外擴侵略他虞，也從不張牙舞爪要併吞誰，一直装作哑，不痴不呆，享受不作阿誰的稳重。也不奉承那位造物主的恩典賞賜，一切地水火風雷，龍呤虎啸狼嚎猪叫，舆我何干乎！又豈能撼動我鬃眉於萬一。

然而！然而！

然而現在？從来不關心我們，只想藉開發美名而掠奪我們的人，不顧地殻動，不管太空黑洞，不鳥空氣污染,任由恶劣氣侯,随時處在一觸即發的災難遗沿。這突發的山崩地裂土石流災難，尚只是整個地球毁灭的前言。

■黑暗的一部分

自承我很無能，有著書生的通病。往往我只能捕捉到我親手逮住的不肖宵小。綁赴詩中。驗明正身，予以詩刑，絕不寬貸。且有詩為證。

當然有不少的魑魅魍魉，也是時常討厭地跟蹤我，又恍如我的忠實隨從而且一步一靠近，貼身得緊。只是我對這些無風無骨的像伙，從來沒有詩興，有時連滚一邊去的粗話也懶得罵，我知道對無恥之輩一切都沒有用，除非我走進太陽的中心，或者熄滅所有的燈，讓他們成為黑暗的一部分。

诗来也，盛装（非文本诗） 向 明 / 作

■認知作戦

一直困守在深山的岩層道路旁，早已習慣自求生存的羊歯植物，温順得真如一頭羊樣，别無所求，且深知求也是白搭，不如在這兒苟且偷生。

近日它看到一群火蛾居然也探頭探腦的來到這山匾，想找一處谋生之境，因為在平地實在被圍剿得太兇。

羊歯植物見到這些難民們不禁大嘆：你們活得真正無知，現在這後殖民時代，打带跑的戦術正當行，尤其你們這些带翅膀的生物．而且這也就是現在高調推出的所謂"認知戰術"，阿 Q 早就慣常用的。

2022/4/17

■求 教

……一隻逗點大的小螞蟻對著體型

比它大百倍的蟑螂說，我來跟你學練

倒立好不好？或者學你的快步逃生也

可以....…

……蟑螂剛剛撿到自小明嘴邊掉下的餅屑，忙得不可開交，沒空答話，指了指不遠也在忙的蒼蠅，用懶得撐開的翅膀抖了抖，暗示飛不是逃得更

快嗎？

乾坤一掷（非文本诗） 向 明 / 作

■低調的記憶一一怀念楚戈

德星呀！你走了

朋友說我們認識得最早

該為你寫首詩

我想我能寫的也只有早年的一些日子

譬如我一直只喊你袁德星，那是我們最珍貴的初識

譬如我只知道你的住址是湖口愛勢村十一号轉

譬如我為你找盡「今日美國」上的彩色國畫圖片供你臨摹

譬如你初戀的賢淑卻爱上你哥哥劉蕴，我為你不平

譬如好不容易你為我介紹女友，我卻不會一見面就抱着她猛吻，你說這是你的絕招，而我永遠學不会，你說我，真蠢

譬如大家都搶着要你的畫，你說任我選，任我挑，我卻不忍，從未採取任何行動。我只保有你在民國四十八年畫在明信片上寄我的忍冬寒梅，和幾張刻蠟纸油印，蓋上肥皂刻的關防，用作升學証明的廢紙。

譬如你總認為我胆子太小，又不合群，只會守在詩的這個小圈子裡，沒勇氣越界去現代，去存在，到野外赤条条證明這世界是多麼的虚無。

還有，還有，還有，你天真無邪的在我新婚的第三天，不知從那裡跑到我家新房床上來睡午覺，嚇得我新婚的妻子趕快逃離住處。

好了，好了，再寫會越來越扯

卡夫卡說「我混身灰暗，猶如一撮灰爆」，這當然只指没有出息的我。

你的一生在製造疼痛，化不能為可能，就如你所信奉的尼采說的，「只有不断引起疼痛的東西，才不會被忘記」。

你是不會被忘記的，恕我只會記得一些在半痴中尚能記起的糗事。

德星！快安息！

2011/3/6

裁纸刀（非文本诗） 向 明 / 作

■今日清明，向周公報告

正如你早已爬不上我這舊公寓五樓

來我家聽戲

我也走不上你那半坡上的淨律寺

去看你禪定

就不用彼此客氣,時間本就無情

今天，一帮你的忠實粉絲仍都會去看你

傅月庵一家還带了你心愛的乖孫小寶

照顧過你的曾教授，紫鹃，潘秀君夫婦都知道

你喝咖啡要用甜蜜蓋過苦澀

紫鹃特别带了你慣常要的六包糖去

你知道這些人是多麽的疼你愛你呵！

但盼你不要像去傘把一包糖藏起來，讓大家著急

我們那新四人幫失去了你的精神领導

曹介直的手更抖了，他夫人的腰痛得更難伸直

張拓燕的長髯更白，肢体行動更困難，他夫人仍在化療

楊昌年教授己戒酒了，他夫人的信仰更虔誠

我家雲凰體重雖没再减輕，但失智情況日渐嚴重

我仍寫詩渡日，但大家都已靠輪椅或須人扶持

連照例每月去孟奶妨私房菜聚餐都很费力

報告周公，我們那四人帮現己不得不解散

再加上跟著你過去的老友羅門，余光中和洛夫

我們大家都感覺很心酸

2018/4/5

引力上升（非文本诗） 向 明 / 作

■舒暢已回家

時間真的會停下來

那天他的眼睛鼓鼓的

像落洞的兩颗弹珠

卡在那裡

一動也不動

這種時候，真不知

為麼事他仍在發怒？

從來沒有舒暢過一天的舒暢

現在真該舒服暢快樂

至少不再管院中鳥事

特约茶室那些娘兒們

再也不煩他代寫情書

别人家的夫妻間

管他中央擋布不擋布

十大頭名的小說家舒暢

象棋界尊稱長老的舒暢

和朱西寧不相伯仲的舒暢

罵詩也寫詩得特好的舒暢

牙齒早掉光不戴假牙的舒暢

最愛吃我家沙鍋鱼頭的舒暢

讓弟子苗青頓失依恃的舒暢

就此俱往矣麼？

他那湖北腔的口音仍繞樑：

「要幹掉我，沒那麼簡單。

我是千年不死的禍害，

閻王不敢碰，

小鬼不敢攀，

隋時等候在你們的壞心眼上。」

後記：2007 年2 月 16 日傍晚七時，舒暢是在療養院喂飯時不慎嚥死的，臨死時眼睛睜大不閉，弟子苗青趕去用手將其合攏，並泣不成聲。舒暢孑然一身在台，一生獨來獨往，過他超現實的生活，寫他超現實的小說，曾獲選為台灣十大小說家之首。舒暢最熱心助人，朋友同事間的家務紛爭，多半由他出面擺平，但常弄得兩面不討好。舒暢前後出有六本長短篇小說集，1971 年4月至 7 月在民族晚報連載的長篇小說《天窗》至今未遇到出版識家。《院中故事》和《那年在特約茶室》分別出版於 1981 年和 1991 年,後者係他駐防金門時有關一般所稱「軍中樂園」的故事。他是湖北漢陽人,常想吃到家鄉的「武昌魚 ，我們在他老病住院時，總烹「沙鍋魚頭，給他解饞，也算聊勝於無。信首詩本來早就該拿出來的，發覺在大家都已漸漸淡忘這個怪人的時候再提到他，似乎更具懷念價值。最近他的弟子苗青來電話告訴我，舒暢的骨灰，在靈骨塔寄放五年滿，她已親送回他的湖北老家了，總算落葉歸根。不過最近(2016/3)獲悉，苗青也在河南病逝了，但願不是真實。

2016/6/21。

正直无私（非文本诗） 向 明 / 作

■靜思五則

① 雲會遠走高飛麼？

永遠也不會的

雨未來,雲必先至

是最終生相扶持的老伴

② 田疇間的白鷺鷥

一生都嚴肅适靜

不是閒閒在牛背上踱步

便是獨立在水田中尋思

③ 枝繁葉茂一直靜守時間

老樹活得真神聖莊嚴

千百年未邁出原地半步

一點兒也不覺有何虧欠

④ 小小羊兒要回家呀要回家

愛的溫馨傳唱溢滿全天下

羊羔的嫩肉卻成桌上佳肴

柔軟皮草專溫暖富貴人家

⑤ 小螞蟻逗點大最守信守義

絕不爭前恐後永遠隊伍整齊

今天可能有幸找到幾粒餅屑

一定齊心搬回家才分享處理

向明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