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春雪亦多情

蜗居在水泥钢筋构筑的城市中，用一个冬天来等待一场雪的降临，最终却等来了失望。眼看立春过了，红梅也开了，仍没有雪花莅临的半点消息。那一天早晨，妻对我说她梦见下雪了，九寨沟的雪，于是认定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我说，那就去九寨沟看雪吧！

去往九寨沟的路上，成都平原的阳光憋足了劲地灿烂，岷江河谷里吹着干燥冷硬的风。我瞪圆了眼睛，在途经的高山峡谷间逡巡，祈望能够找到一丝白雪的影子，可除了雪后尚未返青的荒草灌木，并没有发现臆想中晶莹的慰藉。我便担心起此行能否如愿，担心九寨沟的白雪等不及我们的姗姗来迟。

过了松州古城不久，在一处宽阔地带下车。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量着一路上少见的平缓而苍凉的山地。忽然，一片洁白映入眼帘，激起我一脸的惊喜。哦，是雪，是我一路寻觅的九寨沟的雪。它们静静栖息在枯黄的草地上，栖息在涓涓细流的岷江源头。它们坚守着我们的约定，践行着梦中的承诺，忠贞等待着我们的赴约。抬头往远处看，岷江源右边的山峰背后，几座邈远的雪峰静静矗立在川西北高原的天空下，矗立在柔曼舒卷的雾幔之中，如神女一般高贵圣洁，如雪莲一般美丽纯净。于是，我对即将到来的九寨沟春雪又充满了希望。

次日走进九寨沟的山水间，观光车在最顶端的长海停下。身处高山密林间的长海横陈眼前，本来应该是碧波荡漾的，却依然结着厚厚的冰，盖着厚厚的雪，整个狭长的湖面一片雪的世界。湖边的树木和草叶都被雪花占领着、主导着，哪怕是一根枯枝、一茎衰草，都变得晶莹剔透粉妆玉砌，如琼枝玉树般不忍触摸。而湖边幽谧的林地里、弯曲的栈道上，也堆积着厚厚的雪花，蓬松，洁白，柔美，也不乏浪漫与诗意，闪着银色耀眼的雪光。一路走下来，在熊猫海，在箭竹海，又见到了更多洁白而宁静的雪。

给人印象至深的是五花海的雪。九寨沟似乎善解人意，知道我们对五花海的期许，便消融湖面所有的冰雪，如揭开新娘头上的盖头一般，将一块硕大的美玉呈现在幽谷之中，等待着我们的细细阅读和赏玩。而湖岸边、草木上、林地中，依然是厚厚的雪。它们环绕着五花海，簇拥着五花海，默默陪衬和维护着海子的珠圆玉润。哦，五花海，情人海，那青黛、藏蓝、碧绿、鹅黄与淡紫中，究竟包含了多少柔情蜜意、款款深情？达到这梦幻般的境界，究竟需要怎样的修持和历练？

中午快到珍珠滩时，阳光忽然洒满了山谷，将山林中、栈道上的雪照射得更加晶莹洁白、明朗清新。在晶莹雪花的衬托下，海子愈加湛蓝纯净，沉静如碧。珍珠滩疏落的灌木上白雪如梨花盛开，团团簇簇，煞是可爱。灌木间水流淙淙，水花飞溅，如琵琶弹奏般叮咚作响，大珠小珠落玉盘。而珍珠滩下，缕缕或宽或窄的水流哗哗垂落，在山崖下溅起雪白的浪花。在瀑布之间的树枝和苔藓上，在瀑布跌落的深潭边，白雪依然固执地坚持着、等待着，仿佛它们和春天有个约会，没有看见春天的身影，没有沐浴春天和煦的暖风，它们就不会随意离去。和白雪一样坚守的，还有海子边小木屋里的“水转经”，清澈的水流冲击着下面的涡轮，带动上面的经筒不停转动。

而树正寨里的那场雪，来得猝不及防，来得喜出望外。这场雪的到来没有半点先兆，几乎就在我们刚转过寨门时，抬望眼间，鹅毛般的雪花就飘然而下，落满了树正寨起伏的屋顶，落满了寨子后的树林和寨子前的广场，连迎风招展的经幡上也落满了雪花。我们的头顶、眉毛、衣服上，甚至耳朵和脖颈里，也成了雪花光顾的场所。我抬头望去，漫天飘飘而下的雪花令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某一片雪花飘落的轨迹。低头看，枯黄的草地上均匀地落满了雪花，如铺上了一张扩大的白色地毯，以显示这场降雪的隆重热烈。而眼前的树正海，刚才还是蔚蓝宁静的湖面，此时已被遮挡在了雪的珠帘之后，变得朦胧含蓄起来。

来到诺日朗瀑布时，飞雪已经停止，阳光普照九寨沟。无数水流越过灌木丛生的滩头，手拉手自宽宽的崖顶哗啦啦跌落，形成一道丝丝缕缕的洁白瀑布，恰似给九寨沟挂上了一道珠帘。瀑布之下是一汪沉碧的深潭，潭水在飞瀑冲击下碧波荡漾，水沫飞溅，水雾里的彩虹时隐时现。水边依然堆积着蓬松洁白的雪花，为诺日朗瀑布平添了不少浪漫的诗意。

哦，九寨沟的天有情，为我降下这兔年的春雪。九寨沟的地有情，为我献上这满眼的祥瑞。我将终生铭记这九寨沟的春之雪，深深感念九寨沟的有情天。（作者：朱仲祥；编辑：杨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