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春雨如故人

北风裹挟着凛冽，狂舞了一个冬天，留下的除了萧条和寂寥，也没什么值得留恋和暖心的。尽管潇潇然飘落了几场小雪，但由于力度不够，积雪浅薄，来也瞬间，去也匆匆。人们对春意的渴慕之心，日渐迫切和浓郁。

踩着佳节的喜庆节拍，沿着欢快的祥瑞余韵，一场出乎意料的春雨悄然光顾大地。立春的节气过后，日历上的春天已经到来，但自然界仿佛无动于衷，低温，冰冻，寒风砭骨，照常我行我素。不过，俗语道，五九六九，隔河望柳。再冷，也挡不住春天的脚步。这时节，就在朔风暂搁，凛冽消停，树温顺，鸟高歌的翩翩暖融的当儿，冷不丁在天气预报上发现了有雨的消息，心中登时豁然开朗。冬日久长，雨在记忆里已经变得些许陌生，那种失而复得的新鲜感油然而生，心境不禁点得透亮，就像春芽突破严冬的羁绊，给人以惊喜。不经意间，灵魂便有些翩翩然，寂寥和荒芜感被信心和憧憬抹平。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上午，天空有些蒙蒙雾气，气温宜人。那渲染春的气息的细小雨滴，就在人们的期盼氛围里悄悄而至。“噼里啪啦”，雨滴落到水桶、脸盆、杂物和盖物品的塑料布上，发出了轻微的音律，如同雨的灵魂，就像那温馨优雅的交响曲，抚摸耳畔，安抚心灵。落到地面的雨滴，只见雨丝吻地，听不到丝毫声音，一滴滴被干坼的土地吸收、消失，留下淡淡的湿润。起初，雨丝稀疏，大街上来往的人并没躲避，大家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天，面挂欣悦，嘴里敷衍着心语。后来雨滴缓缓密集起来，交响曲加快了节奏，扩展了范围，落到房顶、街道、墙壁甚至树冠也有了“刷刷”声，街上霎时没了行人。欣欣然坐在室内，透过轩窗，毫不犹豫与雨丝对视，顷刻间便有了心灵的感应，觉着彼此是那么熟悉和相知。领悟到，雨，是一种心语，是一种倾诉，更是一种情怀。有些东西不一定要占为己有，在远处静静欣赏，也是一种智慧和幸福。雨中，前排房子的房顶，被雨水濯洗得红瓦更红，片片瓦片组合，横平竖直，美得那么工整，雨水沿着瓦沟形成了微小的溪流，流到檐头纷纷仓促滴落，好似山涧瀑布的缩写。没了风的骚扰，雨丝皆是垂直下落，望着色泽白亮的条条雨丝，我思绪在飞，想幼时河畔的林子，树木细高挺拔，亦垂直于大地，群鸟簇拥，歌舞不断；想五月的硕丰，直挺挺站立的小麦覆陇黄，布谷唤醒丰收的沉寂；想秋风喂熟的高粱棵子，玉米秸子，芹菜飘清香，果子坠枝头。也可以安然地与春雨对话，静静地梳理自己一生的每一条思绪，追逐着岁月的嘀嗒之音，淡漠些心里欲望，清一清内心的烦躁……依在岁月的旮旯，记忆的琐碎，残存的念想，一古脑儿泛滥在濛濛烟雨中。也是一年春雨落，正在某装甲兵训练基地学习坦克驾驶的我，天没亮就作别梦乡，早早起床，和几个战友一起去训练场设置障碍物和限制路。青春与春雨邂逅，没有畏惧和瑟缩，反而宛若幼苗遇甘露，润泽出卓然华彩，挺拔起勃勃生机。砸钎，插杆，量尺寸，铺设车辙道……雨幕下的朦胧剪影清晰地镶嵌在记忆深处。我突然感到了人生的美丽，天地融合，自我强大了，任何艰难困苦就会被征服。春雨绵绵，战友斗志顽强，勇毅奋发容易出战斗力，当天光点亮训练场，我们完美地完成了设置任务。雨也知趣地停了，坦克吼叫，威风凛凛，部队准时投入训练。那天，总觉着世界所有的花都开在心里。回溯军旅生涯，往往有所慨叹，深感逝去的是岁月，青春永不凋零。

春雨，是冬天的梦，是雪的向往。雨的光顾，就是以天为大幕，以地为舞台的盛大演出。归来时似倏忽间晕开的芳华，退却时留下一连串的断想，用生命的激昂完成唯美的谢幕。多么像青春的血液，殷勤地唤醒冬日里沉睡的所有生命，再一遍遍叮咛、嘱托，赋予使命和担当，为春日和年度描摹憧憬和冀望。她总在人的期许里，在大地和万物的呼唤中，在春芽悄然萌动的渴慕下光顾，总是吝啬，难以满足需求，那些“滴滴嗒嗒”的每个透亮音符都是仓促和短暂，因此被人比做“贵如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