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对历史上的土耳其产生了哪些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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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6日凌晨4时17分，土耳其南部接壤叙利亚边境的强烈地震，震级高达7.8级，震源深度为17.9千米。据统计，此次地震在土耳其和叙利亚造成至少4万人死亡、12万人受伤。主震发生后又发生多次余震，最强的一次同样为7.8级。

土耳其与叙利亚的地理位置示意图。来源/天地图

此次土耳其-叙利亚地震是至少一个世纪以来该区域经历的最强地震之一。实际上，在漫长的历史中，土耳其一带遭遇过频繁的高级别地震，它们不仅影响了土耳其的历史走向，也让世界历史的车轮发生了转向。

地震中的景象。来源voaturkce.com，摄影/Hilmi Hacaloğlu

历史上，土耳其及周边地区处于地震高发区，这与土耳其的特殊地理位置息息相关。土耳其地处阿尔卑斯带，也称地中海-喜马拉雅山火山地震带，从爪哇岛、苏门答腊岛伸延至喜马拉雅山脉、地中海以及大西洋。这一地带地震和火山爆发频发，板块移动剧烈，位列全球第二大地震活动区，占有全球最大地震的17%。因此，当我们将地理与历史结合起来便能发现，土耳其地区的地震对其历史发展起到了转折性的作用。

土耳其就位于图中蓝圈，地震肆虐最频繁的地区之一。来源/Wikipedia

罗马帝国与115年安条克地震

从公元1世纪开始，土耳其就饱受地震肆虐。据记载，公元115年12月13日，罗马帝国安条克（Antioch）地区发生强烈地震，震级达到现代标准的7.5级。安条克是黎凡特西北部奥龙特斯河东侧的一个古老城市，其城垣遗址位于现在土耳其的城市安塔基亚（Antakya）。

安条克城堡废墟在海悬崖。摄影/ssmalomuzh，来源/Adobe Stock图虫创意

公元前4世纪末，亚历山大大帝去世，塞琉古在继业者战争中占领亚历山大帝国东部的领土，并自立为国王，建立塞琉古帝国。他以父亲安条克的名义，建立了一个新的城市，即安条克。安条克的地理、军事和经济的位置极为重要，在欧亚大陆之间开展的香料贸易、丝绸之路、波斯御道占据了重要地位。

安条克位置示意图

因此，公元115年的安条克地震对当地居民造成了极大影响。地震不仅导致大量伤亡，还引发了巨大的海啸，滨海凯撒利亚港口（Caesarea Maritima）等沿海城市被摧毁。人们的正常生产生活一下子化为泡影，而此时的罗马统治者图拉真（Trajan）和其养子哈德良（Hadrianus）也在此地受困。

图拉真金币。来源/网络

公元105年后，图拉真将罗马帝国扩张的方向转往亚洲，与东方劲敌安息帝国（Parthian，又译帕提亚帝国）多次交战。两国之间的恩恩怨怨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一世纪中叶，著名的罗马共和国前三巨头之一——克拉苏就是在与安息的战争中去世。

公元115年，图拉真整装待发，意图讨伐安息帝国，却在行军过程中遭遇了安条克地震。古典时期著名作家卡西乌斯·狄奥（Cassius Dio）在《罗马史》（History of Rome）中描述了这场地震。

由于图拉真在安条克城中过冬，因此城中士兵与平民人数众多。地震开始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随后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一整棵树被连根拔起抛到了空中，许多居民未能幸免也被抛到空中，造成大量的人员与财产损失。那些没有被抛到空中的人也未能幸免，有的被坠落的碎片砸死，有的被困住。图拉真一行倒是仅受了轻伤，幸存下来。

这次地震对图拉真的东方扩张造成了一定影响，某种意义上阻碍了他的前进步伐。不久后，罗马军队在占领地上建立了三个行省：亚美尼亚行省、亚述行省和美索不达米亚行省，安息帝国最终还是被征服了。

拜占庭帝国的地震与衰落

历史上，拜占庭帝国遭受了多次地震侵扰，尤其是安条克与首都君士坦丁堡地区。君士坦丁堡的地震与北安纳托利亚断层的一系列活动有关，是安纳托利亚板块和欧亚板块之间的分界线，造成了历史上许多破坏性地震，其中影响最大之一的就是公元6世纪的两次地震。

公元526年，拜占庭帝国安条克地区（当时称为狄奥波里斯，拉丁语：Theopolis）发生地震。历史学家考证，此次地震发生于该年5月下旬（5月20日至29日之间）的某日早晨，造成大约25万人死亡。然而，悲剧并没有就此结束，地震结束后还引发了严重的大火，连带摧毁了地震中留下的大部分建筑物。

这场地震造成了由君士坦丁大帝本人在公元327年建造的金宫大教堂被烧毁，只有靠近城市东方山区的建筑物幸存下来。尽管地震的威力巨大，大多数的伤亡应该归咎于地震结束后引发的大火。

2023土耳其地震与公元526年安条克地震几乎发生在同一个地区。来源/网络

安条克地震造成的人员伤亡中，最有名的是当时的安条克牧首（东正教神职人员）优弗拉休斯（拉丁语：Euphrasius），他因在地震中不小心掉入酒囊制造商工坊内装满融化沥青的大锅子而亡，他的全身只有头部没有被烧掉。学者估计，此次地震造成的总死亡人数估计约在25万至30万之间。伤亡人数之所以会如此之多，是因为当时是耶稣升天节前夕，许多游客从城市周围涌入安条克，造成了人员空前密集。

仅在30年后的557年12月14日晚上，君士坦丁堡又发生了地震。这次地震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而在此之前还有更多的小地震，如4月和10月的两次地震。当然，12月的地震则无与伦比凶猛，时人称其“几乎完全夷平”了这座城市。地震还对君士坦丁堡的地标性建筑圣索菲亚大教堂造成破坏，导致其穹顶在第二年倒塌。祸不单行，地震同时也破坏了君士坦丁堡的城墙，造成了防备松弛，为不久后的游牧部族入侵提供了“便利”，从而加剧了此时拜占庭帝国的衰落趋势。

俗话说，大地震后必有大瘟疫。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我们知道阻止瘟疫蔓延的重要性，也有行之有效的方法来对抗瘟疫。但生活在6世纪拜占庭帝国的人们则难以做到。公元541至542年，拜占庭帝国发生了一场大瘟疫，标志着第一次鼠疫大流行的开端，也是人类历史上致死人数最多的流行病之一。仅仅第一次瘟疫暴发就导致了帝国三分之一的总人口病死，人口数由约4000万下降到2600万，单是首都君士坦丁堡就因瘟疫导致了40%居民丧生。公元547-548年，轮到牲畜发生瘟疫，畜牧业受到致命打击。学者估计，公元6世纪这一百年间，全世界约有2500万-1亿人病死，欧洲人口因此减少约50%。人口的剧烈减少，可能为阿拉伯人征服地中海南岸扫清了障碍，从而改变了欧洲历史，甚至世界历史的进程。

大马士革地震与阿拔斯帝国

阿拔斯王朝是哈里发帝国的一个王朝，也是阿拉伯帝国的第二个世袭王朝。公元750年，阿拔斯王朝取代倭马亚王朝，定都巴格达，直至1258年被蒙古统治者旭烈兀西征所灭。在该王朝统治时期，中世纪的伊斯兰教世界达到极盛，在哈伦·拉希德和马蒙统治时期更达到顶峰。古代中国（新旧唐书）史籍称之为黑衣大食。

公元847年11月24日，阿拔斯帝国大马士革发生了一次地震。最新研究表明，此次地震是847年黎凡特地区连续多起地震的其中一次。根据13世纪的历史学家、作家阿尔达比的记载，本次地震在安条克地区造成约2万人死亡、在摩苏尔（今隶伊拉克）造成约5万人死亡。公元847年，大马士革地震被认为是死海转换断层发生过的最剧烈的地震之一。

此次地震在黎明十分开始，余震至少持续到中午。由于发生的时间较早，对当地居民造成了很大影响。很多人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在地震中去世，阿拔斯大清真寺寺本体及尖塔部分倒塌。大马士革市内的多处桥梁房屋被毁，城内的巨石也发生异位，大马士革周边的城镇（如德拉雅）也多有灾情。

“化敌为友”：希腊-土耳其的地震外交

多年以来，希腊与土耳其关系不睦，尤其因领土争议而关系剑拔弩张。1999年8月17日，土耳其西北部发生规模高达7.6级的伊兹密特地震，造成超过将近2万人罹难与近30万人无家可归。

希腊作为土耳其的邻居，第一个伸出了援手，并没有袖手旁观。地震发生数小时内，希腊的外交部长即致电土耳其外交部长，并派出搜救人员和救难犬前往救灾，提供大量物资，例如帐篷、移动医院、救护车、药品、食物、饮水和衣物等等。土耳其媒体大篇幅报道了希腊的救灾行动，称其为“黑暗日子中的友谊时刻”。

而就在土耳其地震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希腊于9月7日发生5.9级的雅典地震，为希腊20年来灾情最为惨重的地震。土耳其政府如之前的希腊政府一样，也迅速组织了救援，派遣搜救人员的军机即飞抵现场前往救援。

国际关系学者认为，1999年的地震外交加速两国关系解冻，为两国关系的改善提供了有利因素。

2020年10月30日，爱琴海发生地震，土耳其伊兹密尔地区灾情严重。希腊与土耳其虽然因爱琴海能源探勘而关系紧张，但在天灾面前，两国都放下了争端，投入到人道主义的救援之中。希腊总理基里亚科斯·米佐塔基斯致电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对地震的罹难者表达哀悼，并迅速派出搜救人员前往现场。

2020年爱琴海地震。来源/央视《天下财经》节目

在刚刚发生的地震中，希腊政府派出搜救人员与物资救灾。希腊总统卡特里娜·萨克拉罗普卢致电埃尔多安，期望能尽可能地拯救受难民众。希腊与土耳其地震外交事件体现了地震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式参与到国际政治之中，展现了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联系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加紧密与重要。

地震的古与今：政治与历史的交汇

自古以来，人类在与自然的相处中，就时常遭受恶劣的自然环境与突发的自然灾害的考验。地质灾害能够造成广泛的财产和生命损失，尤其是地震。土耳其地处欧亚交界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其具有巨大的战略优势，也给这个地区添上了许多不确定因素。

从古罗马时期开始，土耳其地区频繁的地震遍布于古典作家与历史文献的记载之中。自115年安条克地震开始，地震在罗马帝国的扩张史中留下了“注脚”，地震作为自然灾害开始与人类发展的历史交融在一起。拜占庭帝国时期，安条克与君士坦丁堡的地震严重影响了当地的社会稳定与社会秩序，使得查士丁尼大瘟疫（Plague of Justinian，541-599年间多次爆发）的蔓延有了更好的温床。作为后人，我们不能简单臆测假如没有地震，瘟疫是否会传播得更慢。但地震与瘟疫叠加在一起，无疑给人们带去了更大的苦难。

不幸的是，地震本身造成的影响已经足够大，但其带来的次生灾害更加可怕。土耳其地理情况复杂，若山区地震可能引起山体滑坡，海底地震则可能引起海啸。地震会导致建筑物倒塌，山体滑坡、土壤液化、火灾、水灾和毒气泄漏等等，如果不能及时清理伤亡人员的尸体，或使用了污染水源后，还会引发瘟疫。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人们对地震的监测与认识大幅提高，相较于古代能了解到更多的地震。因此，并不是现代地震更加频发，而是我们观察到了更多。每一次地震都是对社会与政府的一次考验，若基础建设质量不过关，会造成很多本可避免的伤害，例如1999年土耳其伊兹米特地震。

2月13日，在土耳其哈塔伊省安塔基亚市，一名男子走在地震后的废墟上。摄/新华社记者沙达提，来源/新华社客户端

近现代以来，高楼大厦的出现极大促进了人类的生活水平。但当地震来袭之时，楼房对人们的逃生则造成了很大阻碍。20世纪前后，土耳其的经济发展促使房屋和城市基础设施的建设进展加快。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在经济高速发展、进行大规模基础建设时期，往往发生有章不循、管理不严、忽视施工质量、盲目追求建设速度的倾向。学者分析认为，建筑规划审批、施工质量和抗震设计管理的缺陷通常是造成灾难的重要原因，而为了防止类似的悲剧重演，加强抗震科技研究，加强房屋建设规划、设计、施工和监理等各个环节的监管非常重要。

2月14日，在土耳其哈塔伊省安塔基亚市，中国救援队队员在地震废墟中搜救。摄/新华社记者沙达提，来源/新华社客户端

从上述大地震来看，次生灾害出现造成的恶劣影响，有时甚至会超过地震本身。自此，人们发现地震与其他灾害综合在一起，足以改变了许多时期的历史进程。现代社会，地震所造成的大规模舆论转向、社会议程变更、政党轮替、地缘政治等数不胜数，影响不仅仅局限于一国，而是如“蝴蝶效应”一般，开始在整个世界掀起波浪。

参考资料：

中国地震局官方网站

张敏政：《土耳其伊兹米特地震震害考察》，《工程抗震》200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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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付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