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米粟 李瑶

据美国媒体报道，当地时间2月6日，由于个人电脑（PC）市场表现低迷，美国知名科技公司戴尔计划裁员6650人，约占其全球员工总数的5%。

戴尔联席首席运营官杰夫·克拉克在给员工的一份备忘录中表示，受到“不确定的未来”影响，戴尔公司的市场状况不断恶化。虽然戴尔会对有价值的员工离开公司感到难过，但杰夫·克拉克补充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为了我们的长期健康和成功，我们必须做出这个决定”。

《财经国家周刊》就裁员一事联系戴尔方面相关人士，得到回复称暂无信息可以分享。一位接近戴尔的消息人士透露，戴尔在中国国内的相关公司部门及产品线也将进行调整。

杰夫·克拉克提到的“市场状况不断恶化”，有明确的数据为证：去年三季度戴尔持续经营净利润同比下跌93%；四季度亏损2900万美元，出货量同比下降37%……

2022年显然对戴尔来说不太友好，然而，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并非一朝一夕……

图/IC photo

新星诞生

戴尔公司的初创历程，是典型的上世纪80年代美式科技创业故事——不是车库就是学生宿舍。创始人迈克·戴尔（Michael Dell）不能说从小品学兼优，但确实天资聪慧，关键是有一颗商业头脑。

迈克出生在美国休斯敦，父亲是名牙医，母亲从事股票经纪人的工作。在他的自传中，迈克描述自己9岁时就从父亲手中获得了第一本支票，开始了自我理财的经历。

然而，真正让他感受到赚钱的滋味是在12岁，由于朋友的父亲是个集邮迷，耳濡目染的他也开始关注邮票。为了省钱，他不想再从拍卖会上买邮票，而是学着母亲交易股票的样子，说服邻居将手中的邮票委托给他交易，再在专业集邮杂志上刊登邮票的交易广告。结果出乎意料，迈克的第一桶金就净赚2000美元。

上中学时，迈克拥有了一台苹果电脑。这台电脑不仅迅速占据了他的兴趣点，电脑背后的商机也成为他的关注对象。他开始利用卖报纸赚的钱来购买电脑零部件，将电脑改装后卖掉，获取利益，再改装下一台。

这期间，他发现电脑零部件的成本和整机的售价有很大的利润空间。一台售价3000美元的IBM个人电脑，零部件可能只要六七百美元就能买到。此外，由于大部分的电脑销售人员还不太懂电脑，并不能为顾客提供技术支持，让消费者花了不少冤枉钱。而他当时可以买进同样的电脑零件，并把电脑升级后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给认识的人。

于是，迈克想到：自己改装电脑不但有价格上的优势，还有更高的品质和更好的服务，能够根据顾客要求组装不同功能的电脑，提供私人订制。

1983年，18岁的迈克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考取了得克萨斯州立大学的生物学专业。虽然迈克并不厌恶校园生活，但这与他的生意相比就稍显枯燥了。事实上，他只对组装电脑和赚钱感兴趣。最终在大学第二年，他选择了退学。

凭借几年来积累的知识、技能和最初的一点点财富。戴尔电脑公司以1000美元的注册资金，在一间大学宿舍里成立了。虽然有些皮包公司的色彩，但迈克却敏锐地抓住了那个时代的潮流，利润像潮水一般地流向了他的公司。

荣耀王者

芯片技术的迅速发展，将原先需要200多片芯片的PC机，浓缩到仅需要5～6块ASIC（专用集成电路）芯片中，这使得戴尔电脑公司的攒机工作大为简化。286微处理器问世后，迈克开始独立设计和制造自己品牌的PC机。不久，迈克就收到了来自大型石油公司和政府机构100台电脑的订单。购买者希望能直接与迈克会面，这让他进退维谷：“我必须得买两套西装和领带，然后准备好和美国最大的公司会面。”

凭借多年来的技术和销售经验，迈克得到了那些大客户的信任，“他们要求的只是质量和合理的价格”。在接下来的一年中，迈克开设了24小时的投诉热线，还供应可供替换的配件。通过用最新的微处理器和周边技术对IBM兼容机进行低成本升级，1985年，公司推出了自己的个人电脑品牌——戴尔电脑。同年，公司销售额达到了7000万美元。

图/IC photo

公司的迅猛发展离不开资金支持。1986年，比迈克年长25岁的李-沃克（Lee Walker）加盟公司，担任公司的第一位总经理，他不仅是华尔街知名风险投资家，还身兼几家公司的高级经理。他的加入，不仅让迈克顺利从得州银行获得一大笔贷款，更重要的是为戴尔公司注入了财务和管理方面的资源和方法。当沃克回忆起迈克招募他的场景时说，“他几乎吃掉了我整个三明治，还喝完我的汤，在狼吞虎咽的空隙，他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公司当总经理”。沃克最终选择了加入戴尔，因为被迈克的聪明和勇敢创新的精神打动。

戴尔电脑为客户提供的服务包括公司内的电话业务代表和现场的业务代表。通过跟踪历史销售记录，评估哪种购买模式最能反映客户的需求。最终戴尔确立了直销的销售模式，迈克认为，“你能够与客户建立真正的联系。这样可以带来有价值的信息，可以让我们用好与供应商和客户之间的关系。”

1988年，年仅23岁的迈克让戴尔成功敲钟上市。1996年，当迈克31岁时，戴尔的销售额就超过了50亿美元；到2003年底，戴尔公司销售额已经突破400亿美元，成为世界上成长最快的公司。年轻的迈克也在39岁时以个人拥有179.5亿美元财富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年轻人。

1992年2月，戴尔电脑公司的迈克·戴尔（左二）在年度个人电脑论坛的晚宴上。图/视觉中国

那时戴尔的主要竞争对手，来自IT巨头IBM和惠普。迈克的路线是自己组装电脑，并且以直销的模式直接卖给用户，而不是依赖分销商。他很快就建立了自己在PC王国的霸权地位。2001年，戴尔电脑全球销量超过康柏，两年后又超过了HP和康柏合并的新公司。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迈克的PC王国搭建得如此顺利，以至于2004年，他就决定急流勇退。

没料到，迈克“退休”仅两年后，戴尔电脑就失去了PC王者的宝座。

光环褪色

随着PC市场的日益饱和以及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快速到来，过于依赖PC市场的戴尔逐渐感受到天花板压力。为此，戴尔开始将产品线扩展至服务器、笔记本电脑、存储、打印机等多个领域。2003年，戴尔电脑公司正式更名为戴尔公司。

然而，戴尔公司执迷于组装方面加大投入力度，却忽略了自身的研发。数据显示，当时戴尔用于研发方面投入的资金还不到销售额的1%。与此同时，随着电商物流迅速发展，网上购物越来越便捷，戴尔在直销模式上的优势大大减弱，加之核心产品没有创新，再想在同行业竞争中处于领先地位，困难重重。

自2005年开始，由笔记本电脑爆炸起火所引发的“爆炸门”以及“换芯门”事件让戴尔电脑的全球形象严重受损。此后，戴尔又在2006年深陷财务造假丑闻的漩涡，最终被罚款1亿美元。

消费者体验戴尔电脑。图/视觉中国

一系列负面事件冲击之后，戴尔在PC领域的销量直线下滑，全球PC冠军之位也被惠普夺走。2007年1月，迈克·戴尔重新执掌公司，随即开启了一系列的战略调整。然而，经历了裁员、多元化收缩等一系列变革之后，戴尔仍未走出困境。2012年，戴尔净利润暴跌70%。

很多人说，戴尔可谓“进也直销，退也直销”。直销模式是戴尔成立初期得到快速发展的一个法宝。凭借独创的直销模式，戴尔不仅可以去除中间渠道商的利润直接向消费者低价销售产品，同时还可以按照订单进行采购和生产，大大降低了存货压力和资金成本。

不过，随着IT行业的日益成熟，硬件产品的利润愈发单薄，戴尔原有的直销模式所带来的低成本优势也日渐式微。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与IBM、微软以及苹果等同时代科技公司不同的是，戴尔的成功并非依靠核心技术，而是依赖于商业模式创新，这也为其日后的衰败埋下了伏笔。

无论多么庞大的企业，若是没有核心技术的支撑，一味因循守旧，终究会被时代浪潮所吞噬。这也正是戴尔公司的PC业务跌落宝座的主要原因，如若当初戴尔能在技术研发方面加大资金投入力度，而非一味固守组装、直销模式，或许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当然戴尔公司也并非坐以待毙，为扭转核心竞争力不足的情况，2013年戴尔斥资244亿美元完成私有化后退市。同时，戴尔试图通过收购来提高自身技术水平，在此期间，总共被戴尔吞并的公司有20余家，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是2015年，戴尔以670亿美元对数据存储公司EMC并购。随着“收购狂潮”的不断进行，其中问题也是越发明显。

在收购EMC后，虽然戴尔的产品线得以丰富，却加重了它的债务压力。数据显示，大举收购后的戴尔欠下了460亿美元的债款。根据2017年年底美国通过的税改方案，戴尔在债务利息方面每年还将会多出额外的3.74亿美元的税务支出。

戴尔披露的财报数据已经显露了经营疲态。2023财年第三财季（截至2022年10月28日）数据显示，戴尔该季度的总营收为247.21亿美元，同比下降了6%，净利润仅为2.41亿美元，同比大幅下降93%。

同时，戴尔预计，第四财季每股收益在1.50美元至1.80美元之间，收入在230亿美元至240亿美元之间，全年收入指引在1002.6亿美元至1012.6亿美元之间，低于华尔街预期的1018.4亿美元。

另外，数据咨询机构IDC的初步数据显示，2022年四季度，全球个人电脑出货量大幅下降，其中戴尔的降幅最大，同比大幅下降37%。

潮起潮落

现如今，戴尔即将开展的大规模裁员背后，是全球传统PC市场的繁华殆尽。IDC最新数据显示，2022年四季度，传统PC的全球出货量为6720万台，创下历史新低，同比下降28.1%。

2022年全球PC市场出货量同比降幅为16.5%，其中，戴尔同比降幅为16.1%，降幅小于出货排名第二的惠普，与出货排名第一的联想降幅基本相当。

戴尔并不是唯一一个在美国科技界大范围裁员的公司。此前，惠普在2022年11月就已宣布裁员6000人；微软计划将在2023年撤销1万个职位；思科和IBM等也宣布裁员约4000人。

当地时间2023年2月2日，美国再就业公司Challenger, Gray & Christmas发布的报告显示，2023年1月，美国企业裁员人数达102943人，这一数字是2022年12月的两倍多，同比大幅增长440%。

全球迈入移动互联网及智能化时代已经多年，智能手机已经替代了很多传统电脑的功能，使得电脑产品开始步入存量市场。

随着远程办公需求逐步降低，全球消费者的支出需求都将进一步受到抑制，PC产业链库存普遍高企，全球PC市场继续低迷下行，传统PC厂商都需要继续探索业务增量。

参考资料

1.《戴尔公司传奇》，[美]丽贝卡·桑德斯 著，周乐平 译，机械工业出版社，2001.7

2.《戴尔文化》，毛世英 编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1

3.《迈克·戴尔传》，[美]理查德·博恩 著，子娅、张小君 译，2004.1

4.《戴尔战略》，[美]迈克·戴尔 著，谢琦蓉 译，上海远东出版社，2004.5

5. Play Nice But Win，Michael Dell，Penguin USA，2021.10

6. “既有成本削减措施不够用了，戴尔拟再裁员超6000人”，界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