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世界丨肖雄：唯有昨夜若兰似桂的幽香，占据我的梦乡

五朵花（组诗）

油菜花

油菜花忧郁地盛开

已不见了父亲的身影

佝偻下去的劳作的背影

与文雅书生般的面容极不相称

然而父亲还是匍匐在这片大地上

从水田来到旱地

从草籽花来到油菜花

他把株下的杂草一一除掉

让油菜在空气和阳光中茁壮成长

清晨看到我背着书包

轻快走过田埂去远方的学校

看到我一脸书生的面容

他在油菜花中坼裂笑容

现在我怎么也不能以一个游客赏花的心境

来到这四月别样的芳菲中

油菜花开得有多热烈

我的内心就有多忧郁

我再也看不到男人父亲

为某些看得见看不见的事物不得不弯身下腰的身影

我再也不能回忆慈祥父亲

那双忧郁的一看到我就放出希望的眼神

仿佛地平线上西下前的太阳

花开过后就要结籽

这个我知道一如我知道我的姐姐们

趁着豆蔻年华就要嫁人生子

然而她们真的还没盛开过

正如这簇簇拥拥的油菜花

季节的阳光透露信息

一阵风过

她们便都迫不及待不知所云地开了

接受一些不知所云的目光

在水份不足 气温并不适宜的某天

她们争先恐后结了籽

或多或少 或壮或瘦

在生活的碾盘里

被榨出最后一滴油

父亲培育出来的油菜花与其它田地里的油菜花

与邻村的油菜花

并无二致

后来

父亲每每独自一人来到油菜地

阴翳的眼神漫山遍野

我也遇到过油菜花一般的姑娘

乡野少年的眼里

最为绚烂动人心魂的

只有这金黄一片的小花

放牧和放学途中都忍不住停留

面对这浓烈得不顾一切的绽放

少年从此有了心事

在教室的某一行某一列某个坐标

他似乎感到有幽幽的暗香

觉得那袭粉黄的衣裳里面

包裹着一颗羞涩的 渴望趋近的花蕊

他只是从边上走过

有如早晨上学时经过油菜地

早读的铃声催他不敢停留

油菜花的质朴脆弱他也不忍触动

他仅仅只是走过

走过这邻村别样的油菜花

季节变幻

很多事物总是来不及

正如有道生物题还来不及弄懂就要考试

油菜花总是迫不及待地结籽

如今

我带着妻子和女儿

在人间尽芳菲的四月来到油菜花海

她们游弋 嬉戏

欢笑声弄得花枝乱颤

乐不可支 她们以前很少见到

在这春天的泥土氤氲里

巨大的金黄却让我感到窒息

我禁不住想起这许多许多

仿佛油菜花

就是梵高的向日葵

梨花带雨

金甲岭的梨花开得鲜艳

稳稳地掌控了整个春天的情绪

白茫茫一片冰清玉洁

烟雨天气里又显得几分楚楚可怜

很容易令人想起自己的初恋

不知在哪儿受了委屈向我倾诉

泪容阑干 娇羞欲滴

对我含情凝睇

中学时期哪怕狠狠死掐情窦

也不敢伸手擦拭

矛盾的心情有如此时面对梨花带雨

我到底是一个人孤独地打着一把伞

为一树梨花撑到天晴

还是真诚勇敢地摇动花枝

让它破涕为笑

可是千亩万树

譬如我的女儿没考好

她新交的男友欺负她

如此种种

作为一个男人

他的世界一直在下雨

踏雪寻梅

春暖花开

再绚烂也是画在一张潮湿的纸上

而梅花是铸造出来的

是内心的烈焰熔浆喷涌

在冰天雪地里淬火而成

寒风劲吹

钢筋铁骨发出铮铮的声音

竟然震落一场冬雪

仿佛那些朝中忠臣 边关武将

穷得瘦骨嶙峋还心系天下苍生的读书人

细数梅花朵朵

清香暗暗吸走我的魂魄

每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踏雪

我都会到历史深处寻梅

得到慰藉 温暖

接受痛并快乐的重塑

我有一株茱萸

我有一棵红豆

在我30岁的时候父亲走后

变成了一株茱萸

我家院子局促

但给它留足了空间

有如困苦中的父母总给我们宽裕的环境

总给爷爷奶奶饱满孝顺的笑容

我接过父亲的土铲和水桶当着母亲的面

继续精心培护着这株茱萸

岁岁重阳照人头采折十数枝

众人陪着 扶着 抬着母亲登高望远

她说谁就在这路边 谁在山的对面 父亲

常在她眼前

她的泪眼让我们朦胧之际

插在她梳了85年的传统发髻的茱萸突然

掉

落

下

来

重重砸在翻耕种植了一辈子土豆和红薯的大地上

砸碎了儿孙们的心

今年我就是捣腾一树的翠羽朱丹服下

亦不能治愈

唯有昨夜若兰似桂的幽香

带着绵绵不绝的敬意和思念

占据我的梦乡

我在桃花江等你

等我腹有诗书

一身风尘赶到桃花江

你已从枝头逃之夭夭

我掘地三尺拼命找寻

泥尘里残留的暗香

是否就是倩女的幽魂

消殒在这益山益水益美益阳

我成天在晓风残月的岸边放逐

想像成千上万朵桃花

开满两岸 掩映江心

而你是其中最为灿烂盛大的一朵

从豆蔻梢头 到含苞待放

到一夜绽放 到迎风怒放

到荼糜 到零落的全过程

都是那么动人心魄

你多少次在流盼生辉地张望

一个少年远去的归帆

一个书生早日衣锦还乡

江水涨了又落落了又涨

眼见功成名就却错过了花期

眼见灼灼其华却转瞬成泥

今天

我任凭泪水翻滚成一江红浪

任凭一颗心玉碎成这里的矿藏

往后

我就在桃花江等你 等风华绝代的你

在茶马古道等你 等典雅富丽的你

在白鹿寺等你 等坚贞不渝的你

等待桃花的下一个春天

等待缘份的下一个今生

肖雄，男，1970年1月生于衡阳县，媒体人。大学期间即在《诗歌报月刊》发表处女作，获过全国诗赛一等奖，系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