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最老中餐馆：招牌菜用“李鸿章”命名，记录华人奋斗史的活博物馆

移民们有句俗语，“还是肠胃最爱国”。无论离家多远，无论哪个民族，最抚慰思乡之情的，往往是自己从小到大吃惯的食物。幸运的是，如今世界各大都会，天南海北各种菜系的中餐馆几乎都可以找到，而且口味挺正宗，基本上能让旅居在外的华人随时吃到家乡菜。

最老的持续经营的伦敦中餐厅是“丽都酒家”，已经有五六十年历史。不过，比起在美国的历史最长连续经营的中餐馆“北京楼面馆（Pekin Noodle Parlor）”，丽都还很年轻。北京楼始建于1911年，已经有超过一百年历史啦！它位于蒙大拿州的小城Butte，经营它的这个家族六代华人，通过这个小小的饭馆，讲述着美国移民的奋斗史。

蒙大拿地区的华人，最早是在北美淘金热时代到达那里的，大部分为矿工或者铁路工人，非壮劳力移民则进入一些简单的辅佐行业，比如饭店，洗衣行，零售店等等。在19世纪六十年代，一家Tam姓广东人来到蒙大拿，先在河港地区打工，然后在Butte小城开了一家洗衣店。接着，他们和加州移民来的亲戚Yow家一起开始经营这家中餐馆，取名北京楼。

从1911年开始，他们从来没有搬迁过，甚至刻意不去改变饭店的装修风格，而只是加上一层层新主人的痕迹。于是，北京楼可以说是一个活的博物馆，可以从中一窥百年华人生活经商的历史。而对于Butte这个小城来说，这也是一个熟悉而稳定的地标，深深融入当地社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饭店的。

不过，饭店早期的历史，可没有那么温馨。淘金潮时期的华人移民因为勤劳且工资低廉，被爱尔兰裔白人认为是来抢工作的敌人，曾经受到无数歧视和排挤。

1882年被纳入美国法典的“排华法案”暂停了华人移民的进入长达十年；1884年的修正案对已经在美国的华人又加上了诸多出入境限制，使得无数已经在美的男性劳工华人无法和留在中国的妻小团圆。同时，多个州的法律都对在美华人可以从事的职业进行了限制，比如不得进入政府机构和一些收入较高的职业等。

这一切，都是把种族歧视合法化的表现，甚至由此激发大量对华人的暴力仇视事件，一直到很久以后这些法律才被一条条重新审视并被宣布为违宪。

在那样的一个时代背景下，华人无法融入当地，而只能构建一个个自给自足的小社区，即各地中国城的雏形。这小小的北京楼面馆，就是当时这里少数华人抱团取暖的中心。

鉴于早期移民常常是社会地位比较低的苦力劳工，这里也同样曾经是三教九流牛鬼蛇神聚集的杂乱之地。饭店门面楼最早是卖中草药和烟草杂货的，面馆设在二楼，而地下室则长达五十多年都被用作秘密赌场。

社区里的华人移民和其他那些同样贫困的非华人矿工，到了发工资的日子，常常会来这里吃一顿简单便宜的饭菜，然后下楼赌一把，甚至抽点鸦片，给辛苦的生活稍微放松一下。

直到1980年代，饭店整修清理时，楼下还被翻出大包的鸦片，据说是越战之前就已经被运过来的。楼上的面馆被简单地隔成火车车厢式的包间，带着门帘，这一个个包间里，又曾发生过多少戏剧化的故事？

1980、90年代美国经济不景气时，据说常有企图吃白食的客人，从二楼的餐厅偷偷跑下来想溜走。厨房就在大门口，而木楼的旧地板和楼梯都摇摇欲坠，一有人走动就会有很大动静。楼下的厨工们一听见有人叫“没买单”就马上去锁大门。跑下来的人发现门被锁了，重新返回时就看会到老板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挥舞着菜刀说：“买单还是去厨房洗碗，二选一！”

但当时那位老板Danny Wong其实是个非常善良的人，碰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他总是会慷慨地赠予食物。当他2020年86岁高龄去世时，市政府甚至把饭店所在的后街正式命名为 Danny Wong Way来纪念他。

世界各地的移民聚居区，其实都有这样复杂的发展过程，从第一代的贫苦劳工阶层开始，一代代苦干奋斗，供孩子们读书，努力跻身于中产阶层，故事都是如此相似。著名英国旅华美食作家扶霞的随笔集《寻味东西》中，也谈到了伦敦中餐馆和唐人街的进化史：最早的伦敦华埠，在泰晤士河港区 Limehouse，后来搬到市中心的Soho区，其间也有各种艰辛。这里至今在某种程度上也依旧是鱼龙混杂的小江湖，但的确和百年前早已是两个世界。

再回到“北京楼面馆”，它自始至终也只是一个烹饪简单家常菜甚至是已经西化的海外中餐的普通小饭店，并没有做大，也因此才得以保留它原始的风貌。据说其招牌菜是“李鸿章杂碎”——这典故是李鸿章当年访美的时候，美国各地中餐馆借机推广中餐炒杂碎，借了他的名字。果然，这道菜在英国就没有。这，就是文化和历史变迁的记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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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