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

从远远的山间水系，滑动，升起。色彩和层次不断变幻，驱散黑暗，转来晨曦。我被密集的光线紧紧裹住，深夜的追索终于有了一个明朗的开始。原野卷曲着，时光卷曲着，亘古的苍茫露出最美的一面。天有了方向，我有了信念，半边的血色终于获得了完整的永生。

眼睛里的苍茫，只是大野的一小部分。以旁观者的方式，去注视，去发现，去挖掘，那些可能，那些也许，或在时光之上，或在世界之外。落日下高竖的山岩，横卧的河流，广袤而又深沉的森林草地，都在无言地叙述被大野隐匿的千年秘密。道道光线穿越了字字箴言，苍茫的大野必然属于下一种美妙的暮色。

庞大山体有清晰骨骼，在草木里面，在时光里面。微凉节气中浅色被深色侵蚀，起伏流动的是树梢的舞蹈。爬满鸟鸣的瀑布悬于山体之外，呈现出一条温柔的质感。山体不会萎靡只会绽放，绽放那些活跃的元素，譬如水流，譬如落叶。当大山举起满眼的花朵，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我知道我已被雄浑与秀丽同时捕获。

平顺流，朝前流，从褐黄色的江一直流向深绿色的海。有时也激流，有时也漩涡，不确定的时光，很确定的方向。洪荒般的江水，湍急着，粗旷着，水痕隽永，水声婉转，十里百里的滑动演绎百年千年的流影。云彩向后，芦苇向后，江水终以独有的方式证实来源于自由的力量。

春是冬的女儿。是的，皑皑的雪孕育了青青的春，冰冻的大地已经活跃着跳动的春心。暖风来袭，春的力量冲破了严寒，在风中舞，在枝头俏，在那个早晨露出了嫩嫩的蕊、翠翠的叶。青鸟啼鸣春刚回，又是一年好时光。

花草养也是精神养，花草精神亦是淡泊精神。几株花苗，几把草籽，补上篱边花草色，满眼斑斓，满鼻香气，心会忽然间软了下去。祛喧嚣，度清寂，养花养草亦养心，时光有序皆安然。若是迷恋花气草息，自有万千春风扑面，自有数粒芬芳盈胸，那只是一个人的良辰美景。

很普通也很突兀，高高的一朵红。不确定在哪里，不确定是何时，只确定那种嫣红的颜色。四周有目光声响，黑暗在逐渐扩大，我担心花儿被众生的饥饿蚕食。遇红，嗅红，忽然发觉自己的渺小与卑微。源源不断的冷漠呵，会侵袭时光，会淹没热情，会吞噬仅有的一朵红。

见证过缤纷落英的委身，见证过纤细幼苗的萌芽，花泥是一个证人。花泥，是上一场残败的栖身之所，也是下一场勃发的生机之地。看过盛放，看过凋零，在纳故收留中默默地吐新成全。在这无尽的守候里，惟有时光记取了花泥的故事。

暗里读过，明里读过，一点点读过，一年年读过。那古朴，那朗润，那简洁，那敦厚，在低调的气韵中流动，在完美的转身中舒展。时光堆积成一把壶，精神陶冶出一把壶，从此亲密无间，从此山高水远。梦境于夜空倒映一条臻美的弧线，我用眼色和唇语勾住素面素心的紫砂壶，相约奔赴没有终点的未来。

白首，黑衣，一方砚，一盏茶。起笔处风云际会，高山流水，只见一派清和气象。此时大概千沟万壑都不记得了，心存莲花，笔走龙蛇，心思在左，时光在右。用笔拨开那个黄昏的底色，远山近谷，松风流泉，且有几枝斜花旁逸，竟是老者的一场前世遗梦。

木鱼，念珠，梵音，香火，所有的元素都向往着唯一的赤诚信仰。无欲，无我，时光也吹起了野茫茫的水声。前世今生，半梦半醒，安祥地超然，超然地坚守，超然于物外，坚守于信仰。静若处子，因果轮回，承诺终将报以回响，灵魂终将得到拯救。

往远看，往宽看，还可以上下左右看。视角决定视线，一段集聚的时光，一个发散的世界。有时候迷茫，有时候清醒，迷茫与清醒通过视线在心底不时转换着。也因为渴望和失望的交织，我的视线正不断不断地缩小，缩小到一束翠绿的风里，缩小到一泓暖和的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