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丨杨寒沁:有些话得趁清醒,说给黑夜里的草木听

第八届常德原创文艺奖获奖作品:

◎马勒岗(组诗)

◎容器

我多需要有个容器

接纳我,把身上的重量卸下

可以泡茶,可以煎药

可以承受一些病痛和苦涩

在生活的容器里融化、沸腾

使我的体内燃起一堆不熄的火

这磁性的容器里

藏着一具完好无缺的肉身

我是多需要有个容器

包裹我,在我用尽语言时

伫立在饶舌与沉默的夹缝中

一个人走投无路时

用经文的密码、用目光

憧憬天空和亲近草木

并相信那些善意的人

◎夜晚的意义

夜晚是消瘦的,无边的沉

隔岸的灯火迷离

有歌声急匆匆来

又缥缈而去

那些彻夜不眠的灯火里

含着寂寥,欢欣或

不动声色的坦然

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抽烟的人

坐在干旱田埂上愁眉苦脸的人

木桌上借酒浇愁的人

漆黑的夜晚,蜗牛一般负重前行的人

路边摊上潦草吃饭的人

黑夜里逃离故土的人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这个世界

四处漂泊的人

万籁俱寂,唯灯光丰盈

我们成为自己,又远离自己

摘下沉重的面具,让黑夜缝补

心上的伤口,有些话得趁清醒

说给黑夜里的草木听

◎月亮的泪水

早晨到来的事物是清晰的

那湿漉漉的存在,夹带着花瓣和树叶

而不至于像一些光线那样虚幻

时间的多棱镜,不同的角度

呈现不同的折光,等不断

洗濯脸部之后,才平静地

走出低谷和烈焰地

爱情可以是沉默的,文学则要求

准备好绳子、火焰和伤痕

在高大的建筑下

最后的灰尘落在手上

如今已成为月亮的泪水

◎马勒岗

马勒岗给我最重要的馈赠

不是苦难,不是反复浮现在阳光下的旧事

不是夜露打湿的大小物事

那么多岁月预设的棋局,在黑暗中

秘密地寂静地完成

甚至,它永远不只是承载此生此世

行囊里残存的青春

不只是低矮星空和世代灰瓦屋顶

发出的咚咚心跳

炊烟缓慢的升起、释放温存的指头

那使人兴奋的夹杂土腥味的松软烟云

包裹住万物细小的灵魂

我能肯定的是,幽暗与明亮交错的马勒岗

风雨会使幼鸟的骨骼变得硬朗

清晨,时间的浓雾渐渐散开

我看见满山悄悄绽放的杜鹃花

这滴滴热血,怒放着整座山坚韧的灵魂......

◎那个孩子像雷锋

老太太们在太阳下说起雷锋

她们的小脚奔走在小山村里

做着那细碎的好事善事

她们不识字,不大热心外边的事

见到那个笑着,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孩子

和颜悦色,对他就叫“雷锋”

念念不忘

她们淳厚善静的心

从那个孩子身上

受到了开启,打开了渠道

发散着人性良善的辉光

◎冥想

流水薄薄的一层在动

江河的皮肤,心中潺潺醒着的细节,一次又一次地漫过

多年的回声不干涸也不泛滥

多年的月色拂过来,多年的晚风吹过来

在卵石与卵石间喧响,柳树青碧中忽隐忽现

流水灵敏的身子经历螃蟹和青蛙

在岩石上撒下苔癣的种子,在松树的底部巡游

在清泉石上走,静听万壑松

面对这个世界,我难以说出水的折射

那是把暮秋与落叶,伤痕与坚忍

一起放在心上的那滴眼泪

现在我正在为你做很多事情

你无动于衷,你的身前身后是流动之水,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心灵的光芒

最开始写诗是源于对生活的倾诉。我的诗歌,或者说生活,就从一个叫马勒岗的小山村开始。那是我心念的家乡,我的老屋就在那里。

老屋对面有座山,叫七姑山。门前有个湖,叫菱果湖,因为夏季会长菱果而得名。周围很多都是组合家庭,走进这个小村庄能触摸到最真实的市井味道与最浓郁的人间烟火。上演着无穷的岁月更替,无尽的男女悲欢。马勒岗原先是一片茶树林,菱果桥的东边有棵老樟树,树下有个老榨房(木榨),每年端午过后油房开榨,临近几里都能闻到浓郁的菜籽油香,那沉闷的撞击声往往要覆盖过榨油人的吆喝声。后来马勒岗成了荒山,再后来成了坟场。我写第一首诗歌,是在2017年的父亲节,题目是《睡在马勒岗的人》。那首诗是我望着荒芜的马勒岗一挥而就的。可能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对因早已缺失父爱而形成的压抑,我需要打开一个窗口。诗歌如同一束光芒,照亮了我的内心,给我以神秘的慰藉。接着我一发不可收拾,围绕马勒岗写了二十多首诗歌。这些诗歌都是苦痛而沉重的,它们成为了一个我需要的“容器”,以安妥我的灵魂。

马勒岗打在我内心的烙印太深了,在写诗的时候,秉承内心独白的形式,我也想尽量用平静、缓慢的语言来表达,希望把内心呈现得漂亮而丰富一些,这不是件容易的事。马勒岗就像是一首“哀歌”,有隐隐的期冀,有一些愤怒的火焰。我巴望这个世界有救赎。那些生长在马勒岗的茶树,就是我难以忘怀的苦难,也是马勒岗日复一日的“悲痛”,是岁月的“缄默”,它们承受苦难煎熬,却一直在守望幸福来临。

诗歌本身是无处不在的,但更多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生活远离了诗歌。琐屑现实里电光火石般的灵感,来无影去无踪,来了没捕捉到,就永远丢了。很多时候,那种灵感抓不住,我就像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一样焦躁不安。我也许根本就不能成为一个诗人。倒像个预感器,对外界的“冷暖”变化异常敏感而无能为力,但在日常的艰辛与疲惫中,诗歌可能是一种构建诗意生活的根基。目前我正处于越写越惶恐、诗性思维不断自我打磨的初级阶段,以后我还需要不断地克服思想的贫瘠,加强对身处时代的洞察力。

法国作家司汤达在自己的墓志铭上写道:“爱过,活过,写过。”我权且用这句话,来诉说我对纸上写诗的热爱与深情。感谢诗歌,让生命得以循环往复。感谢生活,在缝隙里有文学的惊喜,感谢马勒岗,苦难里有写作的源泉。

(原载于《诗刊》2021年4月下半月刊《双子星座》栏目)

杨漾,1986年生。常德诗歌协会理事。有诗歌作品发表在《诗刊》《延河》《湘江文艺》《散文诗》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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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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