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奸商、怼领导、讽刺假新闻,赵丽蓉时代的春晚小品,尺度太猛了


01.


伍迪·艾伦拍过一部电影叫《午夜巴黎》,指出各时代文艺创作者和文艺批评家的一个通病,说他们都觉得文艺黄金年代不在自己身上,在过去的人身上。现代作家怀念迷惘的一代;海明威那拨人却瞧不上自己,觉得文艺复兴才叫牛逼;文艺复兴群雄们觉得同时代很垃圾,一杆子打回到希腊去。


这种情绪在我们广大文青身上也传染甚广,总觉得以前有个灿烂的、硕果累累的时代。提到摇滚言必称崔健、魔岩,提到电影言必称《霸王别姬》,提到文学言必称朱伟笔下那个80年代的北京。说实话,我偶尔也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毕竟印象中,有些年代的作品,就是更纯粹一点。但有些人不这么认为,他们看这种文青病,觉得那不过是一种幻觉。


然而,通过长期观察,我看不光是矫情文青,就是广大普通的文艺观看者,也在一件事上达成了历史性的战略共识,绝无龃龉。


那就是春晚上的语言类节目,的确有那么一个灿烂的、硕果累累的黄金时代。那时候的节目,不但好笑,而且勇敢。


80、90年代的春晚语言,充满尖锐的温馨。


对那些相声、小品,怀念的方向有很多。


有人怀念那些表演者,陈佩斯、赵丽蓉什么的;有人怀念那些生活趣味,觉得那些作品更接近真实,更能代表一个时代的空气。


但大部分怀念的,恐怕还是选题和尺度。


02.


前几年,苗阜、王声上春晚讲了段反腐相声,叫《这不是我的》。为了创作,苗阜还在陕西纪委帮助下分析了一堆案例,发现很多下课的同志,其实生活极其简朴,钱都能糊墙了,就是不敢花,一到周末就蹲在家里数钱。


相声一出来,号称“近三十年来尺度最大”。


结果观众看了,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尤其讽刺深度和犀利程度,跟苗阜干爹李立山当年那段儿完全没法比。


1988年龙年春晚,敲钟后倒数第三个节目叫《巧立名目》,是李立山和牛群一起说的。当晚因为最后有《西游记》剧组出场,全国孩子和父母都撑着眼皮没关电视机,没想到被这段相声给听兴奋了。《巧》被视为春晚“反腐相声”开山之作。讲的是科长为了拉拢科员,向上级打报告,请大家吃烤鸭,找了各种由头,把公款吃喝变成名正言顺之事。这一“腐败”,虽然不像贪污糊墙那么严重,但是以小见大,正刺在当初时代的麻筋儿上。


观众看了,特高兴。


「牛群&李立山的相声《巧立名目》」


据说一开始定的是“处长”,后来改了“科长”。为了把烤鸭弄到手,这位科长一会儿扯上“世界和平问题”,一会儿翻日历来“纪念巴甫洛夫诞辰”,名头是“尊重知识和知识分子”,一口气把国外知识分子都“吃”了,日渐吃到陈景润的头上。非常巧妙地讽刺了不正之风。


龙年春晚上演的是删减版。原版里还有一段,是给家里摔断腿的小保姆买轮椅,找科长帮忙,科长向上打报告要买4个,上面没批。最后买了5个,送给上头一个,批了。估计没让演,也是不能把战火烧到“科级”以上。


这个相声本来1987年就要上的,最后给毙了。因为节目组都“拿不准”。


结果1987年,江苏省的省级领导倪献策因为徇私舞弊被判二年,这下没人拿不准了。


《巧立名目》把观众们着实逗高兴了,那二年牛群也迎来事业转折。春晚后他一上街,满大街的小孩都在学他那句怪腔:


“领导——冒号!”


不过最早把对现实讽刺带入春晚的,也不是牛群。而是一度被称为“歌颂相声杰出代表”的马季马先生。他比牛群早了4年,在1984年春晚上就说了一段单口叫《一个推销员》。想必很多80后观众都十分熟悉。


那时候国家经济还在阵痛转型。老人画了圈,大多数人还没看明白。有些人看明白了,心眼儿也坏了。社会上出了不少劣质厂家。马季先生弄这段儿相声灵感就来自真实生活,买来的火柴大半盒都划不燃,又看到一家假香烟,就写了个对口相声来讽刺不法商家。


演到一半,发现捧哏没啥用,直接改单口了。送到春晚节目组,节目组觉得香烟这个产品不太好,毕竟人家是税收大户啊,不能乱讲。


于是就让改成火柴。


马老改了一版,实在没效果。


最后还是总导演黄一鹤说:


“一个相声不至于把一个企业系统都摧毁吧,有那么大的摧毁力吗?”


于是马季就在春晚观众席上对“宇宙牌”一通狂吹,变相地嘲讽了那些兜售伪劣产品靠着广告吹嘘不择手段欺骗消费者的不法商家。


「马季的“宇宙牌香烟”」


直播当晚,马老爷子又是到处给现场观众散烟,又是在电视机观众面前点烟。


这简直算创造历史了。


更有意思的是,马老相声里说,以后要搞个烟盒画片,弄他个一百单八将。这样买烟的人就能凑齐一整套,不买都不行。


结果,后来,方便面就是这么干的。


03.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


后来这一讽刺“传统”就被延续下来了。只要尺度把握得好,打击的对象精准而又具有建设性,讽刺还是可以讽刺的。不要看现在大家一提老郭就瞧不上姜昆。人家曲协主席当年在春晚上比老郭敢讲多了。


你《败家子》说的多掺水一段子。在《虎口遐想》一炮打响后,姜昆用《电梯奇遇》的故事,直接敲打了一下官僚渎职。


当然,首先要感谢咱们梁左老师。


作为一个熟读《红楼梦》本来想拿诺贝尔文学奖的预备役小说家,梁左老师为我国相声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可不像老郭说的你不是我这行里的人别瞎掺和你要是一作家该干嘛干嘛去。梁左老师算是很好地把文学作品讲故事的方式和品味移植到了相声里。《虎口遐想》是意识流短篇,《电梯奇遇》像一出荒诞剧。他最后一次写给姜昆的相声《着急》,就是相声版刘震云的《一地鸡毛》。


「姜昆的相声《电梯奇遇》」


《电梯奇遇》故事很简单。讲老百姓姜昆去“效率大楼”办事,不幸被关到电梯里了。然后伙食科、宣传科和人事科科长相继出场,干看热闹。解决办法一个没有,嘴炮打得比谁都响,不想着怎么解救姜昆,出的都是些推诿责任的歪主意。尤其每个科长出场后,都说了一句同样令人久久回味的话:


“这么老的电梯,我早知道会出毛病,但我就是不说。”


句中“电梯”这个隐喻,你们猜是啥?


姜昆的曲艺功底怎么样我不知道,这段相声说得很值得回味。绵柔的语言里铺满了刺。戏讽之下,把“效率问题”的症结所在给调侃了。最牛逼的是,相声里面面对科长们的不作为,姜昆当年直播时居然喊了一句:


“出去我就给你们编相声!我挨个儿表演你们!我上春晚给你们说去!”


姜老师你当年可是真敢说。


至于《着急》,不知是不是受了“新写实主义”的影响。通篇讲的是一个小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从上班到看电视,从看电视到给孩子弄托儿所,从托儿所到教孩子写作业,听下来纯粹是一地鸡毛,一段卑琐的人生。


这种故事,要是放到电影行业里,那估计就是“人物设定过分灰暗,生活只剩抱怨无聊”。


但在梁左笔下,这种无聊、着急的人生,变得又可笑,又有些悲凉。


而且,你怎么能大年三十吐槽社会呢?


可见当年姜昆在梁左帮助下,说的相声不但深刻洞察现实,也抓住了时代的痛点。尤其那段《特大新闻》,后来都闹到上头开会去了。姜昆让梁左搂着点儿写,梁老师还挺得意,说一段相声闹这么大,那叫一个空前绝后。


和《巧立名目》一样,《电梯奇遇》也是88年春晚上的。牛群走红后,找梁左要作品。梁左就给他写了《小偷公司》。


较之《电梯奇遇》,《小偷公司》更加单刀直入。《电梯》用故事性和隐喻含蓄点破了办事效率的拖沓,《小偷》狠啊,直接见血。


一上来就说机关单位的臃肿和人浮于事。


「牛群&冯巩的相声《小偷公司》」


一个公司,1个总经理,48个副总,各管一摊,甚至还管计划生育,居然还有保安科科长,可谓魔幻主义。介绍公司业务活动,又对借出国考察利用公款旅游等现象做了犀利讽刺。尤其后面报告一级一级报上去,一层画一个圈,由最高层得出一个“到奥运会去偷!”的结论,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正应了咱们易中天老师那句话:


“这年头不是弱智你都当不上领导…”


这个节目是牛群心头遗恨,当初给某部长看的时候,部长憋笑憋得都不行了。最后摘下眼镜,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


“节目太有意思,但就别上了。”


我看梁左老师也是想瞎了心。


公司就公司,你骂谁是小偷呢?


后来牛群和冯巩还说过一个《有话坐着说》,好像上的是跨年晚会。那个更“可怕”,抨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性恶。把咱老百姓最不堪的一面都给鞭辟入里了。可惜当时牛群心思不在相声上,演出效果并不好。


那个节目弄完他和冯巩就掰了。


多年后冯巩还为此耿耿于怀。


04.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早年想上春晚的文艺工作者们,“讽刺现实”一直是他们的心头好乃至法器之一。抓住社会现象,以戏谑的姿态将之解构,放到人民群众眼前,真是谁看了都喜欢。完全符合《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谈话》,思老百姓所思,忧老百姓所忧。


1987年,黄宏带着小品《百科全书》进京,讽刺市场图书品味太低,就被春晚节目组打了回去。这个痛点,显然还不够紧跟时代。


回去后痛定思痛,写了个《招聘》,上了。


《招聘》的结构很简单,讲某企业招聘“喝酒人才”,为了方便办事,铺张浪费摆酒局,然后放人才陪酒、办事。小品里招了三个人才,喝法各有不同,酒量都是一绝。结果陪酒,把事情搞砸了。这自然踩到了老百姓的痛点,尤其在一个喝酒拉关系、陪酒陪到死的江湖上。


“吃喝”问题,放在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但在物质相对贫乏的80、90年代,吃一顿好的,喝一顿痛快的,靠吃喝巴结、办事、拉拢人心,还是很现实主义的。


「黄宏的《招聘》」


所以《巧立名目》《招聘》都不约而同针对这一现象。但触及问题最深的小品还得咱们本山大叔,别看日后大叔扮演“大忽悠”,拿一些身体缺陷和智力缺陷开玩笑,走底层路线,早年赵大叔也是很有追求的。


1995年的《牛大叔提干》,就是本山耀司小品库里的一支投枪。


《牛大叔》的创作起点,就很现实主义。


当时本山的编剧崔凯本来写了《红高粱模特队》,春晚导演突然给他打电话,让他看一条新闻,是某干部陪酒致死,问能不能就此写个本子。正好那一年“希望工程”闹得红火,失学儿童受到社会关注,崔凯一拍脑袋,就把二者结合起来,写乡镇府公款吃喝,用的还是贫困学校装校舍玻璃的援建款。


这么敏感的剧情,你就想崔凯胆子得有多大吧。节目排到最后,当然不能过。赵本山急得几宿没睡着,说只要给意见就改。最后意见很简单,乡长不能有问题,把他改成企业经理,乡长的条子已经批了,是企业太垃圾,不给孩子们安玻璃。另外,原剧本里几条非常“解气”的骂街段子都给拿下了。


比如牛大叔替马乡长陪客,说“各位领导,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大伙儿”,本山一说到“没有什么好东西”就咳嗽、断句。


还有给大家分甲鱼蛋,也来一句:


“四个重要客人三个王八蛋,这我分不了。”


选题给了你们自由度,太挖苦人的的东西,还是不能放肆的。再怎么讽刺现实也不能让你们拿民间智慧上春晚骂街不是?机智如我们本山,最后就让节目组弄了一串兵乓球,临上场前偷偷加了个包袱,在小品末尾说:


“玻璃没办成,搁这儿学会扯淡了!”


这就叫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本山大叔《牛大叔提干》」


那些觉得赵本山低俗的,瞧不上大爷的,赶紧把舌头洗洗。大叔要是敞开了弄,包袱绝对是一流。但由于《牛大叔》太过犀利,后面演《三鞭子》就只能往回找补了。再到了和高秀敏出演的《拜年》里,两口子为鱼塘的事儿找“范乡长”,就把讽刺点转到了群众身上。


《拜年》里面,范伟演的乡长是公正的,为民操心的,心眼儿坏的是赵、高。两人去见范乡长前,一副见了当官的话都说不利索的模样,听说人家不当乡长了,立马就吆五喝六、脱鞋上炕。活脱脱一个势利眼的民间小人物。


当然,某种程度上,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间接嘲讽了权利关系里的不对等。记得当时本山大叔脱鞋上炕前来了一句力透纸背的台词:


“下来了?下来你早说啊,你看你把我们两口子累得。下来就平级了,我也不用怕你了。下来因为啥啊?腐败啦?”


不正面敲击,开始夹枪带棒。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本山啊本山,你都学会弯弯绕了。


05.


对喜剧而言,如果缺少讽刺这根龙骨,笑完后引来的回响至少要打五折。


好的笑话,都是你笑完后会沉默,沉默后还略感悲凉,产生对现实的无力感。咱们国家的喜剧文艺创作者,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你看早年不少春晚作品,除了调侃一下官僚作风,总是想办法捕捉着时代的各种刺。这里面尤以黄宏的《打扑克》为集大成之作。


那时黄宏已经很火了。1994年春晚,导演郎昆对他委以重任,希望弄个本子,把过去一年的大小事情都给反映反映。一年那么多事情,那么多争论和现象,要弄到一起,你说怎么弄啊。黄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直到偶然在《读者》上看到微小说《新扑克游戏》,想到用名片来打扑克,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黄宏没多久就改出了本子。


「黄宏&侯耀文的《打扑克》」


《打扑克》这个节目,不敢说是春晚历史上尺度最大,至少也排进前五了。黄宏和侯耀文那些戏谑台词,如今看来不可思议。


什么“10个名片,9个经理,还剩一个经理助理”,什么“女秘书管上了董事长,女秘书能当董事长的家”,还有“如今电视明星管电影明星,不管演得多差,先混个脸熟”,都狠狠打在了现实丑恶的七寸上。


后面还有什么“假药厂厂长管药厂厂长,一个兽医能管俩大夫”以及“给狗做手术,让老丈人报销,填上狗皮癣”、“行长贪污受贿,被公安局长毙了”,这种一级压一级来解构现实的手法,鲜明而高级。


整个小品,从造假、腐败、权色交易、崇洋媚外一路调侃到娱乐、体育、经济、文化的各个方面。连“小报记者管明星,写绯闻让你臭大街”,这都是黄宏的亲身经历。顺带还预言咱们“第一狗仔”卓伟老师。


可见好的讽刺,那是洞穿时代的。


尺度大不说,表演的多样性,同样精彩。


那年月,在讽刺基础上,广大人民群众还真切感受到了喜剧人本身的魅力。不是所有作品都一个套路,一种感情色彩,一个叙述腔调。那叫一个百花齐放。那是本山大叔尚未一家独大、横踞“小品王”宝座的年代,除了黄宏、宋丹丹、蔡明、郭达们可以掰掰腕子,还有赵丽蓉、陈佩斯这两座大山。


赵老师最早走红于《英雄母亲的一天》。还没排练时,剧本创作者石林就给央视提意见,说让演评剧的赵丽蓉来演。央视当时不放心,找了专业小品演员,怎么演怎么不对,最后还得请老将出马。在《英雄母亲》里,赵老师塑造了一个可爱的老太太,由于不懂新潮玩意儿而产生了强烈的喜剧效果。


但同样,因为她的质朴、正直,反过来讽刺了那些“弄潮儿”的卑劣、虚假和下作。


「“司马缸砸缸!”」


这个模式一直贯穿在赵老师的几部作品里。以一个“一开始揣着糊涂装明白,然后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形象,达到了对现实的鞭笞。


除了《英雄母亲的一天》,还有同样模式的《如此包装》和《打工奇遇》。


三个小品里,赵老师都是抱着“学习”态度出场,故事走到一半,发现教自己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反过来教育了这些人。


《英雄母亲》是嘲讽那些为达到某种目的虚构新闻、欺骗观众的虚假宣传。


《如此包装》是嘲讽那些以低俗、混搭和吸睛来糟践我国文化果实的垃圾商人。


《打工奇遇》是嘲讽那些造营销、没实料一心把广大消费者当傻子骗的奸商们。


随着剧情深入,赵老师总爱灵魂拷问,问出或者说出一堆大实话来:


“拍电视是拍你的一天呢,是拍我的一天呢?”


“这不是我们导演给你虚构的吗?”

“明白了,奏是蒙人。”


“就这就180块?那咋一沾上‘宫廷’两个字,就都涨价了呢?”


“还群英荟萃,我看就是萝卜开会。”


当年甚至还在春晚替观众骂过一句:


“我练?我练你奶奶个嘴儿!”


赵丽蓉老师的作品之所以深入人心,不仅仅因为她老人家的表演生动、讨喜,拿捏火候得当,以及她默默为演小品学了那么多新技能,又是毛笔字又是英文歌。主要还是因为在戏剧冲突中,挠到了时代群众的那块痒痒肉。


那是现实乱象中令人最不愉悦的话题,让一个看上去“落伍于时代”的老太太一眼洞穿,看出了你们的虚假、卑劣和可笑。


这种讽刺,更具杀伤力。


所以说啊,人民怀念赵丽蓉。


「“六月六六月六六月六啊六月六!”」


但同时期的作品,一定要讽刺到骨子里才让我们念念不忘吗?也不尽然。陈佩斯的《吃面条》《胡椒面》深刻讽刺了哪一类社会现象吗?《主角与配角》有一个具体的指向吗?貌似也没有。这是陈大师给春晚喜剧的一个突出贡献。那些年他的作品最大的亮点,是通过人物关系的冲突来建立的。


从陈老师的小品名字就能看出来。什么《警察与小偷》《姐夫与小舅子》《主角与配角》,包括羊肉串里的“城管和不法商贩”,陈老师的小品不是靠台词来构筑喜剧模式的,靠的是人物关系带来的戏剧冲突。不愧是演员出身,这就更高级一点了。至少在我看来,比纯粹念四六八句的顺口溜要高级一点。


陈老师那些小品,运用了许多的关系错位,让人物间的斗智斗勇成了包袱。无论是《羊肉串》《主角与配角》,都是这个套路。也正是在斗智斗勇之间,题材上,可以拓展到“放黄色录像”这么“低俗”的桥段,讽刺上,可以让观众看完后多次回味。像《主角与配角》,你越是多看几次,越觉得把有些人性最阴暗和可怜的部分都给你说透了。可谓百看不腻。


我想,这就是人们过分怀念的原因。


「“白日做梦!”」


那时候,赵丽蓉、陈佩斯、赵本山、黄宏、姜昆、牛群、冯巩们,那叫一人一个颜色,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谁跟谁都不挨着,谁也不抢谁的光芒。黄宏当初就想找姜昆演《打扑克》。姜昆说我不演,咱们不是一个路子。


路子姹紫嫣红,笑点各有所长。


这才有我们记忆里的灿烂。


06.


不光是路子,早年春晚有些作品,如今看起来何止“太犀利”,那简直叫“政治不正确”。郭达演过一个《产房门前》,讲一个农村丈夫和城里丈夫一起等老婆生孩子,两人嘴上都“生男生女都一样,不要瞧不起女性”。


但一听说生了女儿,当时就崩了。


这个作品,结局没有任何升华,以城里丈夫的崩溃结束。这要放现在,热搜就能给你骂死,都不用优秀脱口秀代表杨笠亲自上场。


还有宋丹丹的第一次登台《懒汉相亲》。雷格生演的那个“懒汉”,好吃懒做,为娶媳妇而设下“骗局”,甚至连乡长都跟着一起骗。


这好吗?这不好。老乡长,不讲武德,跟着懒汉,去装,去骗!人物设定如此灰暗,剧情上完全“不正确”,更可气的是,结尾没有反转、升华和煽情,只是无情的讽刺和鞭挞。


这种不回避现实、不回避人物缺陷的一根筋创作手段,值得广大群众深度警惕啊!


但早年就那么给直播出去了。


路子不但不重样,还他妈这么野。


这大概也是我们怀念的原因之一。


「宋丹丹第一个春晚《懒汉相亲》」


我看《中国新闻周刊》里说,1996年后,比较有刺激性的小品就少了。差不多就是在《牛大叔》提完干之后。后来大家估计也有印象,赵丽蓉老师也不怎么讽刺了,开始《老将出马》《功夫令》这种秀老年人的路子,不像《英雄母亲》一样跟新时代剧烈冲撞。《拜年》后,本山日渐走向“忽悠”之路,开始拿普通群众开涮,开始家长里短的故事。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缺少了和现实话题的交锋,创作者的身段就逐渐软了下来,温情了下来,柔和了起来。对于每年层出不穷的社会热点,也只能插科打诨一两句。喜剧当然不止有锋芒,但锋芒能让人笑得更深刻。


委屈国足,多少年就指着骂你们了。


主要是别人,咱也不敢说。潘长江接受网易采访就说了,“婆婆太多了”,一个作品,牵涉到很多江湖关系、江湖部门。而春晚嘛,图个喜庆。你说除夕晚上,那么多人都守在电视前面找乐,你讽刺谁合适啊?说谁都不合适。过年嘛,就甭给人添堵啦,不给老百姓添堵,也不能给那个谁添堵不是?


当初黄宏演完《打扑克》,某部长秘书就说,你把我们女秘书说成什么人了?黄宏赶忙道歉,说我那都是讽刺社会上的不正之风。


你要到掌声了,人家不开心啊。


毕竟,我国有四大宽容名言:


来都来了,还是孩子,都不容易。


以及——大过年的…


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稀奇古怪的事。


你让有些人笑出来,有些人就笑不出来。


为啥我不知道,我只听过一句话: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


既然如此,那咱就先图个喜庆呗。


只是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可以商量商量。


我记得早年央视综艺频道,经常会把80、90年代的小品、相声反复拿出来重播。甚至有一年春晚前,把好多经典作品连续播了三天。看得那叫一个过瘾。Flash动画红火那些年,央视也把作品做成动画播了好多次。现在怎么就没有了?赵本山怎么教育我们的?


“这个,可以有。”


第一批90后都30多了。再往下就是00、10后了。10后们都快要不知道陈佩斯、赵丽蓉、黄宏老师们早年有多能打。看的都是各种流量红人上春晚说网络流行词。实在亏大了。等他们30岁了,又怎么给20后的孩子说啊?


孩子说不好笑,那总不能教育:


“瞎几把什么问!咱们祖上也是阔过的。”


不然到时候真跟老郭说的那样:


“咱们传统相声一千多段,经过这些年不断的努力,终于还剩一百多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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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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