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来得太早（外一首）

注：文字原创，首发于本人微信公众号“素简”。图片引自网络。

“这个年啊，来得太早，”老人说

眼睁睁地看面前的天空蓝得一塌糊涂

仅有的两朵云像坚持不去南方的鸟

拍拍翅膀，表示赞同

雪白的回声和雪白的雪混为一谈

一忽儿凸起如远山，一忽儿沉潜

如池塘里的鱼

我不认识这位老人，他其实谁都不认识

包括他自己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翻日历

神色庄严，比树还要安静

十根手指像犁一样，默默地穿行

耕耘薄薄的过往和未来

比七月的蝉鸣还有规律

我想，他的世界自成一体，一切适可而止

甚至时间，都不以年月日小时乃至分秒计

而是用雪白的头发做门禁

每次限用一根

不是谁都有机会进入那黑白相间的天地

能够修复青春的叶绿素也不可以

此际，他还在那里，仿佛睡着

又好像醒着

有人试图用崭新的日历换他手里那本

他没有抗拒，只是坐着，雪白的睫毛

窃窃私语

当正午的阳光从漫天水彩中剥离，他

轻轻地抖了一下

“这个年啊，来得太早”，他说

一边缓缓睁开眼睛，在那光的尽头

分明有人拖着一年的行李和念想

刚刚启程

除夕来得太晚

日子像流水线，年年月月时时刻刻

是相同的零件，在传送带上无缝对接

身不由己

人也一样，习惯了低伏的头颅仿佛

每年入夏后的稻子

即便有星星点点的光透过头顶的天棚

淡淡地洒在身上

也来不及捕捉，听任身体诚实地告诉自己

苍穹和大地都有自己要忙的事

何况你我

机器的轰鸣声震得耳朵疼，没时间分辨

这是昨天的声音，还是今天的

是去年的声音，还是今年的

在高速运转的空间里，个人的感受

仿佛苍白的蝉蜕

偶尔眺望家乡的方向，试图重现

那熟悉的烟囱和烟囱里的烟

目光却不知不觉被鼾声的浪冲走

与渐渐模糊的意识渐行渐远

当幻想了好久的雪被指尖的茧磨出火花

沿着长长的管道变成长得不能再长的路

宽厚的脚掌开始一天比一天滚烫，正如

躁动的心一天比一天狂热

喝二两小酒或者故作若无其事

也不能平息眼里时刻要涌出来的汗

在蓝得一塌糊涂的天空下，它们

仿佛阳光从漫天水彩中剥离

又仿佛夹在日历中的黄叶无声地滑落

根根脉络脆弱而坚韧，像极了谁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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