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向水墨画风与创新性文本表达，《中国奇谭》的破圈密码

《中国奇谭》的爆火，或许是情怀向水墨画风与现代化文本立意相互作用的结果。

文｜謂風

1月1日，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哔哩哔哩联合出品的原创网络动画短片合集《中国奇谭》正式在B站上线，播出三日后豆瓣开分9.5分，B站评分9.9，截止1月13日，已播出的三集播放量破7300万。第二集《鹅鹅鹅》引发多个UP主进行二创解读，分集导演胡睿也进行了连麦直播，对剧情创作进行阐释。播出至今，《中国奇谭》在各大平台产生了“中国奇谭连麦”“中国奇谭 封神”等270多个热搜，引发各级媒体多视角关注报道。

如此之高的评分与热度，不禁让没看过《中国奇谭》的网友们心生好奇，抱着“打假”心态去收看的观众也大有人在，然而，依旧稳定的评分、不降反增的热度、销售一空的周边，这些肉眼可见的数据间接证实了《中国奇谭》成为了2023年第一个口碑与热度双丰收的动画。而《中国奇谭》为何出圈，或许是“多元水墨画风与现代化立意”相互作用的结果。

水墨画风+中国式3D

上美影再掀回忆杀

谈及《中国奇谭》，大部分观众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正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赋予的儿时的味道。《大闹天宫》《哪吒闹海》《天书奇谭》《宝莲灯》等陪伴了几代人成长的动画皆出自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之手。正是这种一脉相承的画风，让《中国奇谭》第一集《小妖怪的夏天》一上线便能引起观众的共鸣。

《小妖怪的夏天》为中国绘画风格，整体色调上围绕小妖怪所代表的“年轻”和夏天所蕴含的“生命力”，以温暖明亮的浅色调为主。开幕画面一枪、一壶、一猪妖躺在广袤的草地上，颇具中国画的古典韵味，闲适安逸的氛围正如宋代词人周邦彦所写的“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而《鹅鹅鹅》的故事基调偏向狡黠怪诞，采用素描写实风格，以黑白色调为主，勾勒了一幅纯正的鹅山山水画。根据分集导演胡睿的解析，鹅山的绘画方式借鉴了“宋四家”中米芾一脉的米氏山水绘画方式，创造出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美学想象空间。‍

第三集《林林》灵感源于大兴安岭深处原始森林的三维动画，通过苍莽白雪、清幽河谷、写意森林营造水墨意境和“林海雪原”的肃飒意象。CG技术运用与传统绘画审美的平衡度把握贯穿创作始终，使得背景中的白山黑水以及纷飞的雪花更真实立体，增强了故事的代入感。在人物建模上，一众孩童呈现出一定的陶土质感，主人公的标志性的丹凤眼颇为传神，衬托出东方3D的美感。

目前已经更新的三集即展现出了三种不同的画风，而在第四集《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的预告中，又呈现出了一种“会动的小学语文课本”既视感，勾勒了中国乡土变迁图景。

其后的剪纸定格动画《小满》展现极致中国风格记录成长故事，将传统文化的符号意象与工匠精神互为表里，从构思、美术、镜头细节，再到配乐，都体现着新时代中国传统文化的衍生。偶片定格动画《玉兔》，脱胎于古代神话故事置于未来世界，上演一场月球上的绝地逃生。三渲二动画《小卖部》讲述胡同大爷因为一张神秘奖券进入了神秘的世界，民俗文化与绮丽的异次元碰撞出赛博朋克的火花。《飞鸟与鱼》以如诗如诉的东方浪漫，探讨爱与生命这一人类永恒的命题。这些动画都将陆续在每周日10:00由B站独家呈现。

《中国奇谭》作为一部由11位导演分别制作的八集动画系列集，情怀向的绘画手法配合多变的水墨风格呈现出了风格各异的志怪故事，在引起观众情感共鸣的同时，也呈现出传统技艺的多种可能。

小人物切口+现代化立意

二次元动画的三次元价值

《中国奇谭》以情怀向的水墨画风满足了观众的审美需求，这是吸引观众的第一步。而故事作为一切影视创作的核心，起到能否留住观众的决定性作用。《中国奇谭》凭借全新的视角切口与现代的立意价值对经典文学进行改编创新，同时创作出多个全新的志怪故事，获得了观众的肯定。

作为一部“半命题作文”，《中国奇谭》将视角限定在妖怪的身上。开篇之作《小妖怪的夏天》分集导演於水在采访中表示“要有国风与共鸣，还要让人意想不到”。创作组率先想到了家喻户晓的《西游记》，而《西游记》中无论是作为八十一难“关主”的大妖怪，还是例如奔波儿灞、灞波儿奔等有名有姓的小妖，观众都已铭记于心，难以创造出别出心裁的故事。于是《小妖怪的夏天》将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小猪妖作为主人公，重塑了师徒四人降妖除魔的取经路。

故事主人公小猪妖，是浪浪山这个“大公司”最底层的员工，巡山的时候摸鱼、开动员大会的时候被领导画饼、制作项目的时候被多次反工、甚至被牛教头按在锅里摩擦，一起工作几年的同时都换上了“脱发”的毛病，复刻了当代平凡打工人的现状。

而小猪妖是平凡的也是不凡的，一眼被大王选中的小猪妖成为了猪妈妈眼中的骄傲。职场失意的它回到家中向来报喜不报忧，思考“裸辞”却也担忧生计。早早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的小猪妖，上有母亲要赡养，下有弟弟妹妹需要抚养，去远方还是留家乡的疑惑在心底挣扎碰撞。

是机缘巧合也是意念驱使，浪浪山集团因抓捕唐僧的计划覆灭而破产，小猪妖却因心存的一丝善念而躲过一劫，还获得了孙大圣的三根保命汗毛。

《小妖怪的夏天》以戏谑的口吻展现了职场打工人的艰辛，也展现出了家庭和社会的温情。故事的留白式结尾，并未交代小猪妖最终是否走出浪浪山，却给观众留下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无限遐想，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期望。

《鹅鹅鹅》改编自南朝梁时期文学家吴均《续齐谐记》的《阳羡书生》一文。相较于《小妖怪的夏天》的美好与温馨，《鹅鹅鹅》更侧重于狡黠怪诞的风格。

《鹅鹅鹅》采用默剧、旁白的形式推进故事发展。同时第二人称的叙事视角与字幕相结合的形式，起到了增强互动性和观众代入感的作用。

《鹅鹅鹅》在《阳羡书生》的“套娃式”爱情的基础上加以改动，形成了“鹅鹅”“鹅”的故事。前两只鹅代表着货郎的工作，第三只鹅为锁在套娃最深层的鹅女，即货郎的爱情。

在“套娃式”爱情中货郎见到了太多的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致使鹅女出现时，产生了片刻的犹疑，在回头看坡脚狐仙时，便一眼误终生，永久地失去了他的第三只鹅。

在故事结尾时坡脚狐仙对货郎露出的狡黠一笑，不知是出于对货郎的感激，还是对失败情感的自嘲，抑或是对货郎怯懦的嘲笑。而故事的留白式结尾也难以知晓货郎是否走出了大山。对此，分集导演胡睿在连麦直播中解读：货郎收获了自己的白月光，如果没能走出大山，并不是身体上受到的打击，而是心中难以忘怀的寻觅。‍

《鹅鹅鹅》在《阳羡书生》的基础上赋予了货郎一条情感线，货郎从作为观众的局外人化身成套娃内的一环，增强了故事的戏剧性，也使故事更加完整紧凑，引人深思。

第三集《林林》中的主人公林林看似与常人无二，但鉴别东西依靠嗅觉，对猎人有下意识的躲闪防范，几个画面后得知，林林的真实身份是一匹狼，故事也由此揭开。

《林林》整个故事围绕“成长”与“认同”两个关键词展开，主人公林林与小虎虽然作为不同的种族，但是思想相差无几。二者持续被狼妈妈和猎人父亲灌输异族很危险的思想，而身为小孩子的他们都在渴望得到对方的认同。

在《林林》中，两代人表现出了不同的需求层级。以林林和小虎为代表的小孩子，处于天真烂漫的阶段，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所追求的是“尊重需求”“社会需求”以及“自我实现”的较高层次需求，这来自于他们对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而狼母亲和猎人父亲在承担压力的条件下需要优先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

两代人的需求看似产生冲突，却并无对错可言。《林林》的结局看似是所求皆不得，狼妈妈和猎人父亲向往的安稳付之一炬，小虎和林林向往的认同看似南柯一梦。但他们的价值观却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转变，在成年小虎的眼中林林仍然是女子的模样，而林林注视小虎的眼光也同样温柔，留下打破壁垒的希望与遐想。

正如罗伯特·麦基在《故事》中提到：“我们所染指的是被称为人性的魔幻的东西。”卑微打工人小猪妖展现出对于美好生活的憧憬向往、一眼误终生的货郎引发对爱情和人性的思考、狼人林林体现成长的价值以及对认同的渴望，在讲述惊喜故事的同时，也传递出其蕴含的时代价值。《中国奇谭》的爆红再一次说明了文本的创新性以及价值观塑造的重要意义。

专注表达+平台建设

中国动画的破圈路径

《中国奇谭》作为一部志怪动画集，不同于以往的连续剧或系列片，在以“奇谭”核心元素的基础上追求内容、形式、技术、趣味、叙事方式等多元化的呈现，为中国志怪动画的创作提供了多种创作经验。

近年来，增强文化自信、加强影视出口力度等战略政策不断推进。对于中国志怪动画而言，“中国式”的民族表达颇为重要，总导演陈廖宇表示，“不将中国风加以限定，从传统文化中寻找答案，让文化为我所用，将表达做到最好，不要担心别人的眼光以及文化折扣（指因文化背景差异，国际市场中的文化产品不被其它地区受众认同或理解而导致其价值的减低）”。专注于传统文化表达的匠人精神或许是《中国奇谭》能掀起回忆杀，成功破圈的原因之一。

《中国奇谭》分集导演胡睿在直播中分享了自己对于“志怪”动画创作的理解：志怪故事首先要有浪漫的艺术氛围，其次是奇特的表达方式，最后文本要有深刻的有独特见解的认知，“怪”并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超越现实却又映射现实的一种荒诞的表现形式。

谈及志怪文学，“恐惧”“惊悚”等带有刻板印象的字眼仿佛挥之不去，然而诚如罗伯特·麦基所言：“故事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脱胎于已在历史上和人类经验中存在的素材。”志怪故事中的主人公虽不存在于现实社会中，但是其思维方式、行为准则、以及表达的价值理念，都应与现实生活中的种种相吻合。

《中国奇谭》无论在生命关怀、哲学思考，还是在乡愁书写、童年叙事层面，都以青春态、年轻化的审美视角，完成了对传统文化重要母题的深层解读，全面展现了中国动画赓续历史而不失创新的文学性、思想性和艺术表现力。

在整个创作过程中，八个影片的制作团队精益求精的匠心打磨，将不同主旨的动画融通古今，呈现出中华文化跨越时空、历久弥新的隽永魅力。上美影与B站组成联合监制制片组，在各个方面紧密协作，为内容创作方向与细节处理提供创新视角与叙事建议，结合对互联网表达的丰富经验与理解，在宣推与排播等维度助力作品给观众更美好的呈现。

在《中国奇谭》热播前，B站也在持续推出多类型多题材动画作品，从科幻作品《黑门》到古装情感《两不疑》，从古风治愈《百妖谱》到热血改编《元龙》，从励志人物《血与心》到萌宠治愈《关喵什么事》，从严肃到搞笑温情，从现实生活到奇思幻想，从自身生活经验出发，用新时代的艺术语言，再辅以新技术驱动的特效呈现，从而讲述一个个让普通人感动和喜欢的好故事，给观众带来欢乐和感动，加强与观众的情感连接。

B站始终坚持在国产动画领域坚持长线布局，依托独特的动画内容生态，联合上下游动画公司，打造优质的国创作品，推动国产动画快速发展。从2018年到2022年，B站连续五年举办国创发布会，B站国创作品实现了300余个动画授权项目的落地。根据2022年8月数据，有9600万人在B站观看了国创，这个数字两年翻了一倍。

国产动画已经有了广泛的观众基础，不再是一种小众的内容载体。国创动画正以其强劲的故事生命力、不断丰富多元的类型，用中国话语讲述中国故事。在新时代文化创新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土壤中，创作出众多制作精良、水平上乘的作品，成为大众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从1922年《舒振东华文打字机》上映起，中国动画经历了百年历程，不失动画的纯真，活用传统文化，追求价值表达，相信中国动画未来会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