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山寻花记

文/摄 李元胜



我们在一幢小楼里看登山爱好者的照片。

其实小楼外面更有意思,从野外收集来的石板,歪歪斜斜,平铺出一个很有荒野味的庭院来。阴天,室内室外区别不大。我走到室外坐了一阵,看了会儿天,全是连成一片的白云,没有一点缝隙。远处的山,也有一半是白的,分不清楚是雪还是云。雪就是落到人间的云,经历完融化、流淌、陷于淤泥然后重新蒸发,又回到天上还原成云,就像人的一世。所以,也不用太去区别。

五月,对海拔3200米的四姑娘山营地来说还有点早,在室外的时候,只看到了一株大白杜鹃在开花,就像举着一小团云,代表着灰暗的大地向天空上的白云致意。我对乔木的花保持着敬意,但兴趣相对有限。我更迷恋草本或者灌木的野花,可能是它们的高度,更适合我仔细欣赏。所以我叹了口气,又回到室内,加入到看照片听讲解的队伍中。


↑大白杜鹃


戏剧性的时刻很快就来临了,不一会儿,明晃晃的阳光瞬间倾泻而下,室外一片灿烂,我几乎是本能地快步又来到室外。出门时,我还觉得自己的冲动有点可笑,难道有阳光时,所有的野花就会提前开了?

但是,我真的就看到了野花,就在距离那株大白杜鹃不远处的草坡上。那是一直隐藏于建筑阴影中的草坡,就像潜藏于灰暗大地的皱褶中,让人看不清模样。我看到一丛白花,在石头堆的缝隙里开着,阳光照亮了它们。快步走过去,看清楚了,是熟悉的草莓的花,看上去像东方草莓。原来,海拔这么高的地方,草莓属的物种仍然是五月开花,和低海拔的同族们保持着同步。


↑东方草莓


拍完草莓花,我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几朵紫花,在风中摇晃着,定睛一看,草本,羽状裂叶,这不是赤芍吗?赤芍又叫川芍药,和园林里经常看到的芍药比起来,川芍药和它的几个变种更野气更蓬勃。虽然紫花已出现,但还没有到它们大规模开花的时候。再过两周,它们就能在林下形成花海了。


↑川赤芍


距离这一簇川芍药不远处,有一朵莲花状的花,引起了我的注意,看上去,它有点像风吹落的花朵,身边无枝无叶,就那么孤零零的一朵。但是在它四周还有更多的粉红莲花,有的被举起,还有掌叶相伴。桃儿七!我脱口而出,没想到这个不引人注意的坡上,竟有着十几朵桃儿七开放。


↑桃儿七


桃儿七是高海拔地区小仙女一样的存在,它们依赖自己的根茎,先开花,后长叶,在四周还一片萎顿的时候,独自娇艳开放,照亮了四周的苔藓和地衣。高海拔地区的物种,常常具有另外一套生存逻辑,也因此更为惊艳。我每次看到桃儿七,都会有一种惊喜,仿佛与某位世外仙人意外相逢。作为濒危物种,桃儿七的种子发芽率不高,已列入国家二级保护物种。但在这里,它们笑脸几乎连成了片,展现出强大的生存能力。其实,只要保护好它们的环境,这些世外仙子的存续是没问题的。

正当我趴在地上,永不厌倦地拍摄桃儿七的时候,我参加的《小说选刊》采风团同伴的声音响起,我们的旅游中巴要去往下一个观光点了。

下一个观光点,仍然是室内建筑。下车后,就没打算进去,非常淡定地从人群里悄悄退出,直奔另一处更大的山坡。我心里已经非常清楚,五月的四姑娘山,早春的野花已经次第开放,任何一处保留着原始生态的地方,都会有意想不到的花朵在等着我。那么,我去那些建筑里干什么?

这个山坡没有建筑或者丛林的掩护,完全裸露在风里,刚开始,我没有发现什么,便继续往靠近树林的位置走,但是脚步很沉重,每往上走一步都十分吃力。毕竟是来到四姑娘山的第一天,高原反应还是很明显的。我不敢托大,调均呼吸,不慌不忙慢慢往上挪动脚步,如果第一天超负荷奔走,晚上可能就会很难受了。我曾经在若尔盖草原吃过大亏,白天在草原上撒野狂奔,结果晚上胸闷气短,时时惊醒,一整夜不能安眠,那个滋味记忆犹新。

在几乎看不到绿色的泥石地上,我还是发现一种极小的野花——鳞叶龙胆。鳞叶龙胆,才是高海拔地区的报春使者,四五月份就四处可见。事实上,同行们在更早的二月就拍到过它们的花朵。冰雪尚未消融时,它们就从大地母亲的衣襟里,悄悄伸出头来,慢慢把笑脸举向空中。为了适应寒冷的季节,叶片已经进化成小小鳞片形,不展开,只是紧紧地贴着粗壮的茎。这样的茎更像是有鳞的胳膊,四处展开,有如群龙昂首,把带点紫的蓝色筒花无畏地举起。它们的身体结构,已经是为早春的先行所准备的,这个准备过程足足有数万年那样漫长。


↑鳞叶龙胆


仔细观察,几处鳞叶龙胆的花还略有区别,有一组的萼筒的条纹往上发散成紫色斑点,很迷人,是我从未见过的。

“李老师,走,看杜鹃花去。”这时,远远传来一位姑娘的喊声。

抬起头来,看见山坡下面,几个人正匆匆往双桥沟的沟口方向走。我迅速认出了,领头的正是老友阿来。此时蓝天白云,远处的杜鹃则是浅色的红云,他们正往几团红云的方向走去。

四姑娘山是藏区的自然神山,而阿来则是一座人文的神山,构成这座神山的南坡是以长篇小说《尘埃落定》为代表的文学高地,北坡则是他对横断山脉野花的20多年倾心考察和表达,同样气象万千。此时,神山藏起光芒,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壮实的普通汉子,提着相机,正兴冲冲地往沟口的杜鹃花云靠近。

我赶紧站起来,想追上他们的队伍。

才走两步,脚下差点踩到一朵野花,慌乱中我移开脚步,身体几乎失去平衡。反正是松软的泥地,我也不挣扎,顺势慢慢坐在地上。在这过程中,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一朵神奇的野花。这是一朵银莲花,我在这个山坡上已经见过几朵白色的,本想等拍好鳞叶龙胆后再来研究。但这一朵很奇特,少了一个花瓣,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的花瓣基部为白色而其他部分是深蓝色,泾渭分明,十分显眼。

我放弃了追上阿来去看杜鹃花的念头,呆呆地看着它,它超出了我观察银莲花的经验。我忙碌地开始搜索这种银莲花,一朵、两朵、三朵……我找到了很多很多。这种银莲花还真是色彩大师,就蓝色白色两个颜色,经它调配后,出现了极为丰富的变化。我还发现,即使全白的花瓣,蓝色也不会缺席,它们躲在花瓣的背面,假装是白色的阴影部分。


↑钝裂银莲花


后来我才知道,迷住我的是钝裂银莲花。

我在那一带原地转圈,一圈一圈地搜索,然后不断地蹲下拍摄。可能在其他人看来,行为非常怪异。终于,一个女保安走过来,温和但又不容商量地让我立即从山坡上下来,说那里靠近隔离牛群的栅栏,时有滚石飞落,有风险。

整个山坡上,并无散落的石块。我半信半疑地慢慢走下来,快到停车处时,一个清洁工笑着说:“她以为你是想私自进入景区的人”。可能这才是正解,我的举止,确实值得怀疑。

入住酒店后,距离吃饭还有一个半小时,我背上摄影包,从酒店的一侧进入了树林。毕竟是雨季,我担心后面的时间连续下雨,再无机会拍花,反正常年在山野行走,体能还行,所以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

十分钟后,我就进入了陡坡上的树林。夕阳的余晖照着树林的顶部,下面是半透明的灰色。我像在一块巨大的毛玻璃里行走,头顶上的光线斑驳地落下来,但又被浓密的树枝切成丝状,飘浮在我身边。

就在这样不稳定的忽明忽暗中,我远远地看见一簇簇报春花,在树丛下面闪耀着,仿佛是一团幽暗的红光。靠近仔细观察,它们的花和报春花并无二致,叶子却有很大区别。这还是不是报春花呢?我陷入了一个植物初学者常有的困惑中。第二天,请教阿来,原来它就是大名鼎鼎的掌叶报春。确实,叶子像绿色的手掌,一层层铺满了地面。


↑掌叶报春



第二天,和阿来上了同一辆车,趁机掏出手机,向他请教前一天拍的植物。阿来简直是川西野花的肉身数据库,看一眼就知道是啥,连停顿都没有,比回家翻书强太多了。一口气帮我认了十多种,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懊恼地说:“你还没给鉴定费,我给你说这么多干啥。”

说笑中,采风团的车往双桥沟开,一路如在画里,我本来想闭目养神,把体力留给一路上的野花,但哪里闭得上:实在太美了,蓝天、雪山、溪流组成了连续不断的竖轴山水画,来过几次双桥沟,每一次都看得目不转睛,只恨车速太快,虽然,车已经开得很慢了。

我们停留的第一站是阿来书屋。书屋在负一楼,楼上是个观景的大平台,平台边有几棵沙棘古树,我看了一阵,还是没忍住,拔腿就往溪沟边走。

大家要在书屋里做活动,不知要做多久,而我只想多看看这一带的环境和植物。溪对岸就是野山,一想到可能有我从未见过的物种,隐藏在那些起伏的微茫中,就有点激动到颤栗,有如入魔般不可救药。

刚走到对岸,我就注意到被树丛围合的一低洼处有星星点点的蓝色。对我来说,蓝色的花,不管形态如何,总是比别的颜色的花耐看。看上去像斑种草,又似乎花朵更大点,犹豫了一下,还是拔开前面扎手的树枝,挤了进去。等我看清楚,不由一惊,这不是我在甘南的迭部县见过的微孔草吗。微孔草属已知22个种类,绝大多数我国特有,同时是非常珍贵的野生油源植物。可能因为海拔高达3200多米,不能像在甘南那样高大且丰姿绰约,身份特殊,还是值得好好记录。作了决定,我才发现拍摄它们很难,在长满刺的树枝丛中,几乎蹲不下去。再难也还得进行,我侧着身子寻到空档,慢慢蹲下去,这个过程中,有刺扎进了我的腿部。我咬着牙,继续往下,勉强拍到几张照片,才小心地退出。



↑微孔草


我正在清理裤子上的小刺,眼睛的余光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阿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溜过来了,看样子,旷野也比书屋更吸引他。

此处颜值高的野花,还得数桃儿七,我们拍了几张,回到栈道上,继续向前。路过一片树林时,远远看到几点白光,刚开始以为是东方草莓或者银莲花,又觉得和它们都有明显的色差,赶紧离开栈道,走进了树林。

“黄三七!”阿来在我身后说。原来,这种先开花后长叶、花蕊非常抢眼的植物就是黄三七,独占黄三七属的孤独物种。我先用手机拍了几张,然后换成微单,在幽暗的树林里,黄三七白色的花总是过曝,我一直减了三档,周围都暗了下来,只有花朵们像灯盏一样露出真容。


↑黄三七


接下来的明星物种是金花小檗,这是它们颜值最高的时候,新叶刚出,仿佛雕刀刻就的金色花朵柔中带刚,含笑怒放。


↑金花小檗


然后,我们回到栈道,继续行走,远处是雪山,身边是湖水,周遭宛如仙境。奇迹是这样发生的——走在我旁边的阿来,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坡对我说:“那不就是你想拍的全缘叶绿绒蒿……?”

早晨出发时,我还问过阿来,双桥沟这个季节是否有全缘叶绿绒蒿。阿来想了一下,没有回答,看来不太肯定。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团团耀眼的黄色花朵,令人难以置信地微微晃动着。虽然知道是海拔3600左右,知道上坡的时候特别不能太快,我还是忍不住小跑了起来。

“不要跑,下面也有。”阿来在后面喊。顾不上回应他了,我其实看到了下面岩石边的一簇,但上面那一大片花朵更吸引人。

我终于跑到了50米外的坡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观察,全缘叶绿绒蒿实在太迷人了,薄如蝉翼的花瓣上,有着极纤细的肌理,可容光线轻易穿过。在一棵倒伏的树旁,我拍了几株,然后移身到花更多的地方,刚蹲下来,把镜头对准怒发的花朵,阳光突然把我包围,全缘叶绿绒蒿花朵逆光开放,耀眼的黄色立即分出了层次,仿佛有一个金黄的漩涡在花朵的中心旋转起来。我一口气拍了几十次,才满意地一屁股坐下来,慢慢观赏身边这奇异的生命。


↑幸福的时刻,周围全是全缘叶绿绒蒿


突然想到了有人问过我,为什么在风那么大的山顶,全缘叶绿绒蒿还要选择这么大的花朵,如此进化的逻辑是什么?没有见过这个明星物种的我,当时,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而此时此刻,坐在全缘叶绿绒蒿的中央,答案是如此简单:几乎每一朵碗大的花里,都有蜜蜂停留,勤奋地收集花粉。风吹着我的脸,也吹着所有的全缘叶绿绒蒿花朵,但是花朵在壮硕的花茎的支撑下,只微微摇晃,并无大的起伏或仰合。花瓣组成的花碗,完美地庇护着蜜蜂们,让它们可以安心工作,这样的工作当然也包含了顺便的授粉。

这时,我才发现,同行的在小金县做葡萄酒庄的老杨,敏捷地跟上了我,一直在为我拍工作照。他完整地记录了我这一段幸福到飘起的时光。

我们追上了队伍。阿来决定和我穿过草地和灌木丛去午餐的地方,其他人坐车去先喝酥油茶。

我还没有完全从偶遇全缘叶绿绒蒿的兴奋中缓过来,有点晕乎乎地跟着阿来高一脚低一脚,在灌木丛里穿行。走到一片草地时,阿来发现有几朵东方草莓开得很好,背景也很好,立即趴下去拍摄。趴着拍,比蹲着拍省劲多了。要经历过的才知道,在高海拔地区蹲着拍摄有多么费劲,我自己的体验是,肺和心脏本来就需要超负荷地工作,而下蹲拍摄,除了它们被挤压之外,按下快门的时刻还需要屏住呼吸,又进一步打乱了它们的节奏。所以能坐着拍趴着拍,反而舒服得多。拍摄的姿势越丑,照片越漂亮,这个反比规律特别适合高海拔的拍摄。

简单的午餐后,我们继续前进,海拔越来越高,我们的前面出现了瑞香形成的花球,远处有栎叶杜鹃怒放,我们走到折返点时,海拔已经上了3700米。

返程的时候,我和大家走散了,好在我习惯一个人工作,一边走一边拍,又记录到一些植物,值得提一下的是头花杜鹃和高原毛茛,前者是一种精致的杜鹃,花朵紫色,非常适合发展为园艺植物,后者分布在水洼或潮湿草地,如果给它们机会,应该能连成黄色的花毯吧。



长坪沟长20多公里,是由雪山、溪流和植物组成的美丽画廊。这里没有车道,全程徒步,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惊喜。我总觉得在乘车过程中,会错过很多有意思的物种。

我们的折返点距沟口7公里,全程14公里左右。以我的经验,这样的距离,我会轻松走出20公里来,因为会不断地离开步道上坡下沟,如果遇到蝴蝶,还会在那里来回追逐拍摄。所以我精简了器材,背着比较轻的双肩包开始了一天的徒步。我的估计是对的,后来我的手环记录是24公里。

在沟口,就看见路边比人高的枝条上,都缠绕着某种藤蔓,似乎还有花蕾,可惜都太高。我东张西望,终于找到一处相对矮的地方,伸手把枝条慢慢拉下来,不由眼前一亮:这根藤上有朵花已悄然开放,一眼便知是铁线莲。再仔细看,萼片四个,原来是铁线莲属的绣球藤。真喜欢看绣球藤花初放的样子,萼片还没全部打开,花蕊像一组小喷泉,一切仿佛在说,时间到了,一切美好的事物正在来临,恰如我们当初的少年时。

等我拍完绣球藤,同行的人们已不见了踪影。那我就更不着急了,整理了一下器材,喝了口水,慢慢往里走。这是一个漫长的下坡,栈道两边三三两两地开满了野花,有我前两天拍过的掌叶报春、钝裂银莲花、桃儿七等等……都拍过了,毕竟,还不是四姑娘山的花季。

走了几百米,左边的坡上,发现了一些黄色的花,紧贴着地面。忽然想起前一日回程路上,曾看到一种黄花,似乎被马蹄踏碎,认不出模样。于是离开栈道,小心地一步一步走上陡峭的山坡。这种植物有着心形的叶,很厚、肉质,有黄色萼片五个,看着熟悉,但想不起名字了。手机有信号,我调出“形色”扫了一下,判断是驴蹄草,没错,是它了。各种识花软件,真是恢复记忆的好帮手。驴蹄草全株有毒,但俯身拍拍,还是很安全的。


↑驴蹄草


这时,大家已经发现我掉队了,派了个工作人员来带我前行。她很有耐心,见我停下来观察植物,也不催,只安静地站在一边。

于是,在她的注视下,我又拍到了黄堇和蔓孩儿参,这两种植物我都在别的地方看到过,但总觉得四姑娘山的它们,更好看,更有仙气。然后想起昨天初遇全缘叶绿绒蒿的兴奋,其实还有一个因素,是双桥沟给它们提近了丰富而干净的背景:长满苔藓的树和岩石,起伏的山脉和溪流,甚至,还有更远的雪山和蓝天。在这样的环境里,它们一尘不染又充满生机,当然要比出现在其他地方更好看。


↑黄堇及其生境

↑蔓孩儿参,长在倒伏的树干上


路上有很多野樱花,看一朵有点单薄,但是看一树还是挺美的。我拍了几张,觉得有点像崖樱桃,查了一下,崖樱桃生长的海拔多在1200米以下,这就有点不对了。后来请教了长期在距此地不远的卧龙自然保护区的林红强兄,他对这个区域的植物很熟,说应该是西南樱桃。毕竟还没有果,少一个查对的材料,暂且当它是西南樱桃吧。说到果,我尝过的野樱太多了,没有一种不是酸涩难当,但解渴效果都很好。

正推敲着这个事,有一种更酸涩的野果闯进了视线——茶藨子。我运气实在不错,碰到了茶藨子开花,我开心地换上105mm微距头,因为它们的茶实在太小了,差不多芝蔴大小。但在微距镜头里,它们的钟形的花筒相当壮实有力,花序圆锥形,像一座座紫红色的塔悬浮在空气中。如果说野樱酸涩难当,那茶藨子的酸,简直就是致命的酸。只需一粒,干渴已久的喉部就会重获滋润,但你必须经历那致命的酸带来的全身一哆嗦。


↑茶藨子


又走了一段,我终于追上了团队,但他们同行的路程并不长,我很快又掉队了。然后,我又在下一段追上他们。如此反复几次,我们就到达了7公里的折返处。

我们沿着溪水走了一段,然后在树林围合的草地上坐了下来,阳光强烈,我就把脑袋缩进卫衣的帽子里,眯着眼睛,很舒服地喝酥油茶。这个舒服有好几层意思,首先是雪山、草地的无边空旷,是喝茶的最好环境;然后是一起喝茶的同行者,都是小说选刊杂志社邀约来的各地名家,比如写《历史的天空》的徐贵祥、写《悬崖之上》的全勇先,和我一样痴迷普洱茶但更比我专业的批评家谢有顺……还别说聊天,看着他们我都觉得是享受;最后,也是非常重要的,是小金县的酥油茶,是最合我胃口的!各地酥油茶大致相当,但茶料和比例区别太大了,多数我喝起来还是略腥,只有小金县的我可以一碗接一碗不停地喝。

简餐之后,我又毫无悬念地掉队了。快到折返点时,我就相中了一个观赏植物妙不可言的地方:那里有几块岩石,几根倒卧的巨木,积累多年,它们的上面像桌子,或者说像被举到空中的桌上花园。和趴在草丛中寻找野花比起来,观赏它们就太休闲了,完全是享受。

这样的桌面主要是特别小的苔藓和小野花组成,仿佛小人国的花园。我这个大人国的头,就这样毫不客气地伸进了小人国的一个又一个花园,眼皮下,整个园子一览无余。

我发现的第一种袖珍野花是日本金腰,它们细小的绿色花朵相当耐看,花谢后,花朵就魔术般地变成了小果盘,装满碎珠子。另外一个小花园里,我找到一种黄绿色的小野花五福花,和日本金腰比起来,它更是小人国的物种,这一株是五朵小花组成的头状花序,被细细的茎斜斜地举到空中,很骄傲的样子。


↑五福花


正拍得起劲,景区的资深摄影师黄继舟碰到了我,他担心我的安全,便和我一起慢慢往回走。走了一段路,突然看到栏杆外一低洼处,有一茎白花很不显眼地立着,走过去俯身一看,十字花科种类,从未见过。不用想了,我翻身出了栏杆,直接靠了过去,继舟兄也随即跟我下来。后来确认它是山萮菜属的密序山萮菜,高海拔地区的植物,并不多见。


↑密序山萮菜


这一天,我发现的最后一种有趣的植物是茄参,茄参花色多变,其中紫色黑色的最有观赏性。我们遭遇的这株是很容易错过的,它的绿色钟形花朵很好地隐藏在叶子里,我指给继舟兄看,他都看了一阵才发现。拍摄也不容易,它长在一个基础松动的泥土坡上,拍着拍着人就滑下来了,只好上去再拍。

长坪沟的步道很完美了,但也还保留着一条马道。我们在马道与步道的交汇处停留了一阵,因为我看到几只粉蝶在那一带徘徊,高海拔地带有着很多的独特的粉蝶,我换上105mm微距头,想碰碰运气。但它们很警觉,几乎不停。我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只好唉了口气,放弃了。

我们走出长坪沟的时候,继舟兄说,现在寻花还早了点,6月中旬,就可以看到花海了。现在都这么美了,真不敢想象那时的景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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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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