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时刻丨王峰：遗忘将揭开孩子陌生的面孔，捧出澄澈的黎明

◎捧出最澄澈的黎明

——王峰新诗选摘

◎最醒觉的明亮

新年初启。一个寂静的下午自成都

返航济南

蓝色的穹顶下，航路铺满

白细的雾

不见大地，不见山川

不见河流

只有侧窗外的半枚皎月，在层云间

忽隐忽现

是谁燃起

这开年的第一柱天香？

像是那黑色的夜，正把日光反复研磨

焚化，抟捏成塔

于万法的宇宙中，祭出疫霾之外

最醒觉的明亮

◎面孔

年末，登山。冷石荒远

微风在

暖光在

鸟群飞过，天空的大海

明亮也在

其实疫情驾驭过痛苦

贫穷，孤寂

甚至众生的离合与悲欢

但是永远也驾驭不了

取代它的遗忘

高悬的大火

拥抱的森林

亏欠的山谷

遗忘也终将揭开孩子陌生的面孔

捧出澄澈的黎明

◎眼神不好的黄昏

寒冷正一步一步逼近岁末深处

而春天还很遥远

黑狗隔着脏玻璃，紧盯着

我和母亲

谈话结束的时间

就像矮树上几只瘦小的家雀

紧盯着，在泥土里

闪光的

每一粒黍米。此刻，北方的

冬野，声色俱空

或许只有那眼神不好的黄昏

给予我

庞大的寂静和辽阔

◎历险

清晨的空气洁净，温暖

一棵树上

七八只黑乌鸫

谈论着阳光

另一棵树上

有三只灰色的胖鸽子

嗓音含糊

我却听懂了其中一只

讲述的

昨天黄昏在投食盒子里

被猫扑的历险

◎回家的公路

冬至过后。夕阳逐日拉长尾巴

让整个回家的

公路，都注满金质的光芒

一路上，隧道一个

接一个。而我每次驶出隧道的瞬间

仿若拥抱着

一个接一个的黎明

是啊，寒冷是黑色的，疫情

也是黑色的

而幽闭在每个暗夜里，方寸之地的

那一闪一闪的炉火

多像是不住相布施的黎明

◎还是人间烟火好

上午从济南飞珠海，下午

从珠海回济南

看不见一朵云

听不到一阵风

天空除了蓝，还是

空荡荡的蓝

我索性细查航路沿线的电子地图

还是人间烟火好啊

冠豸山，武夷山，三清山

九华山。名字有诗意

茶也好喝

宣州，苏州

常州，扬州。湖水众多

鱼也好吃

◎一起看月亮

我站在院子里看月亮

黑狗也从窝里

探出狗头。年龄都大了

尽管天寒地冻，尽管

桂花没开，尽管

月色清凉。我们依然

看了很久

黑狗可能不知道月亮

叫月亮，也可能

还不懂疫情。但它或许

可以嗅得出

有一种寂静，源自人间

那久违的惆怅

◎一小片阳光

金色的阳光，漫过远山的睡佛

再就是山坳里的那一行

黑皮小树

鸽子是主动

飞进阳光的。在冬至

过后的第一天

阳光似乎立马就多了这么一小片

被鸽子披着

◎思想

冬月午后。一株佛手瓜下

一帘暖阳

一壶热茶

有花开了，我的

思想；有花落了

我的思想

小茶碗里

那微微晃动的，你的沉默

我的思想

◎有时候，星空就像骰子

感谢这些冬日的星光吧，每晚

都如约而至

照着空空的街区

寂静的小树，以及窗台后面

那些居家静养的

小花小草

球赛结束了。总统在更衣室对着一群

光膀子的球员讲话

“你们尽力了，你们是

法国的骄傲。”

“生活有时候也是这样

有些部分

我们只能交给星空”

此刻。我抬头看了看窗外午夜的星空

是啊，有些时候

它多像骰子

王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现为波音客机资深机长。获2021年第四届博鳌国际诗歌年度诗人奖，2022中诗网年度诗人奖。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诗作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十月》《作品》《诗歌月刊》《星星》《草堂》《钟山》《芳草》《扬子江》《山花》《延河》《诗选刊》《延河》《山东文学》《福建文学》《青岛文学》《特区文学》等多种期刊。出版诗集《三万英尺》《睡在溪边的鱼》《天际线》《下垂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