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件风衣，差点误了航班

◎明前茶

看到它，我就想起那个细雨霏霏的冬日，异国他乡，萍水相逢的人对一个中国女生的善意

我有一件最喜欢的米白色风衣，搭配暖橙色的高领毛衣与大地色的长裤，就是深秋的味道。风衣的领子可以立起，让人感受到独当一面的锐气，犹如电影《卡萨布兰卡》的女主角。

这件风衣是女儿在意大利旅行时给我买的，当时她在米兰，看完博物馆与美术馆，即将返回伦敦，在一间工厂店，一眼瞅上了这款橱窗里的风衣，“看上去，就是妈妈的款式。”

买完风衣，过于兴奋又不大懂意大利语的女儿，上错了去机场的大巴，她的飞机将在利纳特机场起飞，而她竟然坐上了去马尔彭萨国际机场的大巴，大巴约开出3公里后，她才发现方向不对，顿时急出了一身汗。竭力向司机说明情况后，络腮胡司机靠边停车，征询车上20多位乘客的意见，以半生不熟的英语问：“能不能容我把车开回出发地去，让这位姑娘赶上去利纳特机场的大巴。”车上的空气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司机更加平静地说了句：“姑娘不能按时回去，她妈妈要着急的。我们意大利人有句老话：千万不要让妈妈担心。”

或许怕车上有人听不懂英语，他又以意大利语说了一遍。这下，棕色头发、黑头发和银白头发的乘客纷纷垂下头去，调看自己的出发时间。女儿后来回忆说：“我心跳得像擂鼓，觉得自己八成是赶不上飞机了，而欧洲的廉价航空，退票要损失一大笔手续费……”对集体掉头回去，她并不抱什么希望——只要有一个人反对，司机就无权做这样任性的决定。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大约两三分钟后，全体乘客同意司机将大巴开回去，放下我女儿。到了大巴出发的停车场，司机一路小跑，去开车腹处的门，帮我女儿找行李箱；而大巴上的人齐齐向这一面看，微笑，挥手，有的还比了OK的手势。女儿对着素不相识的乘客，又是合十，又是鞠躬，而她合十的时候，还有乘客竟以中文口型在跟她开玩笑： “好功夫！中国功夫！”

女儿知道，这是有乘客看到她太紧张了，递送来的柔和善意，这善意就像拥抱一样，淡淡地慰藉了她，直到她终于赶上了自己航班的安检。

鉴于欧洲廉价航空的行李限重严格，又带了不少美术馆的周边，女儿怕超重，便把新买的风衣潦草套在了身上。行李称重台后的意大利女士起码65岁了，看她穿了太多衣服，又跑出了一头汗，笑着伸手将她的衣领翻好，又将她零乱的丝巾整理成一个端正的蝴蝶结，心照不宣地对她说：“过了我这道关，你就把风衣收箱子里吧。既然是替家人买的，就得留神，别泼到飞机上的可乐和水。”女儿惊讶：“你怎知我是替妈妈买的？”意大利女士以英文回应：“因为我做过妈妈，而且，你瞧，若是自己穿的，谁会忘了剪掉这硬邦邦的吊牌呀……”

那是2017年1月的事，这件风衣带回国后，陪我经过了5个冬天，有点旧了，我依旧舍不得淘汰，看到它，我就想起那个细雨霏霏的冬日，异国他乡，萍水相逢的人对一个中国女生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