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经沧桑过三朝 与人为善心肠好-缅怀我的外爷

饱经沧桑过三朝

与人为善心肠好

——深切缅怀我的外爷萧贞祥

张耀宇​·文

头顶一个天，

脚踏一方土，

风雨中你昂起头，

冰雪压不服

……

——题记​

人是感情动物，无论亲情友情，都弥足珍贵。茫茫人海，多少人相遇又再见；缘来缘去，多少真情在心头。

那些以为可以走一辈子的，却只走了一阵子；那些以为相伴永远的，却只是相伴不远。

有些人，见或不见都在心间；念或不念都在眼前。

有些路，需要一个人走；有些事，需要一个人扛。

生活总不能样样如意，所以自己要学会看淡一切不如意的事情。

前两天一位在部队时的老领导，写了一篇有关儿时记忆里，他那生活在渭北农村外爷的回忆文章，几千字的文章中，字字句句，朴实无华，真情流露，记录了六七十年代，在西北农村人真实的生活情景，反复读了好几遍，也感动了好几天。

于是我在脑海里使劲地回忆起自己的外爷来，一激动就打电话让乡下的表弟，也就是外爷最小的一个孙子，拍了外爷的照片发过来，仔细端详，睹像思人，洋洋洒洒写下了这篇文字，算是对生活的记忆，和对外爷的缅怀。

老实说，外爷在我四十多年人生记忆里，是空白的，因为外爷去世的那年（80年代初），我才六七岁，只记得那年正月初二，天降瑞雪，五十里外的外家派人捎信来，说外爷去世了。

当晚母亲就按照习俗，带着我们四个儿女，在村外的空地上烧了离门纸，哭得很是伤心，生离死别，最伤人心。

记得那一年的春节，全家都在悲伤中度过，家里日子刚有好转，父亲用积蓄给家里添置了一台“兰拖”牌手扶拖拉机，是当时农村较为先进的交通工具，初三那天母亲强忍悲痛，开始准备葬礼上要祭献的大中小盘，用清油扎了麻叶子，父亲连夜请人用黄白纸连夜扎了花圈。

第二天一大早，大哥就开着手扶拖拉机，拉着母亲去奔丧。我还年幼，轮不上走事情，就和姐姐留守看家，等到母亲抬埋完外爷回来时，已经是正月十几了。

外爷（名讳:萧贞祥）生于解放前的民国时期，祖籍在单墩子，据说是萧绰（953年—1009年，中国辽朝女军事统帅、政治家，历史也称萧太后）一脉的后人，去世时享年82岁，在当时的农村算是高寿了。

由于交通不便，我三岁时（1980年）家里就搬迁到了景电引黄灌区，离开了外爷生活的山村，对外爷外奶没有很深的印象，但可以肯定地说，外爷一定是见过我的，他老人家在世时，家孙外孙加在一起有十多个，至于抱没抱过我，也一直没有考究过。

​外爷萧贞祥 外奶陈氏遗照

关于外爷的一生，是在我懂事后，断断续续听母亲和几个舅舅说过，村上熟悉外爷的人讲，外爷能活到82岁安然去世，是外爷有一颗乐观向上强大的内心，一直在支撑着他。不然在那几年残酷的阶级斗争中，他老人家早就想不开被折磨走了。

外爷的父亲外太爷生活在一个叫新墩湾的村子里，养育了外爷兄弟五人，外爷排行老二，人称“萧二爷”，家境在清朝和民国时代殷实，和村子里的闫氏家族，都是大户人家。

外爷成家后，为了减轻生活负担，外太爷在十里外的马家台子购置了田产，给外爷分家单独生活，于是外爷就与成了我们一个庄子上的人，和苦命的爷爷是世交。

1949年全国解放后，外爷在马家台子与外奶陈氏辛勤劳作，先后拉扯了四男二女，母亲是他的小女儿。

在外爷人到中年的时候，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政治运动，因为解放前的家境，被划定为富农（1950年，中国进行土改运动时，将农村阶级划分成了“地主、富农、中农、贫农、工人”。中农又分“上中农、中农和下中农”。）外爷在那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中，受尽了苦头，报纸做的高帽子，接受贫下中农无休止的批斗，这段往事一提起来，后人们就心酸，但外爷生性刚毅，内心强大，与人为善，与己为善，斗来斗去，他每次都是笑呵呵的接受，一切以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像他老人家境遇的其他大户人家的子弟，有的郁闷而去，有的选择了极端离去。

外爷却相反每次批斗会后，高帽子一抹，反而乐观地唱起了“嗨啦啦啦，嗨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地上开的马莲花，管他们说什么，我只管勤劳乐哈哈……”等欢快地由他改编后的民间小调，着实打击了那些别有用心者的嚣张气焰。

外爷没文化上台不会讲话，一位姓郭的好心工作组长，就让外爷有点文化的长孙，给外爷教上几句简单的客套话，在批斗会上讲几句就行了。大表哥就给外爷教了两句：我要老老实实干，我要为革命而奋斗。结果外爷记了三天还是记反了，他老人家一激动说：我要老老实实干革命，革命要为我而奋斗。

哈哈哈……

严肃的会场传来了一片笑声，一个造反派小头目借题发挥，说外爷是反革命，外爷笑着反驳道，反不反我不懂，是我大孙子给我教下的。

哈哈哈……

工作组一看外爷太老实，就让大表哥把外爷领回家，好好教下几句话，乐观的外爷出了会场所在的地窝子门，还是唱着他自编的歌：嗨啦啦啦，嗨啦啦啦……天空出彩霞……

听年长的表哥们说，他老人家心中从不藏事，始终乐观豁达，但他就是不能听人骂人或者是人骂动物时，口出一个“死”字，否则不论是谁他就会翻脸，甚至和骂人者拼命，外爷有他做人做事的底线，是一位心存良善的老人。

大我七岁的二哥是外爷最疼爱的外孙子，小时候经常跟着外爷放羊，外爷在宽广的草地上教他唱新社会的歌曲，直到现在二哥酒醉后，总是回忆起外爷乐观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嗨啦啦嗨啦啦……天空出彩霞……”

母亲是外爷的小女儿，嫁给贫下中农的父亲，也省去了不少麻烦，那时候家里穷，但外爷特别疼爱他的小女儿，外爷的家境由于勤劳节俭，精打细算，再加上平日里的一些积蓄，比我们家好多了。

哥哥姐姐吃不饱肚子时，总是偷偷跑到外爷家，慈祥的两个老人总是省吃俭用，留下好吃的白面馍馍和稀罕的饼干、核桃、糖果，锁在木箱子里，留给孙子们解馋。时间一长就被要强的母亲发现了，这个时候哥哥姐姐就会被母亲责备，训斥他们下次不能再去。但挨饿的滋味对于还是孩子的哥哥姐姐来说，着实不好受，他们就改变了策略，趁母亲不注意，轮着去外爷家，每次都是高兴而归，两个善良的老人家们没有一次让哥哥姐姐失望过。骨肉相连，亲情无价，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演绎了人间朴实无私的大爱。

一次过年前，外爷叮嘱外奶让私底下，给母亲给上几个银元，也就是纯银子的“袁大头”，让补贴家用，怎奈被运动吓怕了的母亲不敢拿，母女两人私底下推来搡去，见外奶快要生气了，母亲才拿了几个回家，悄悄藏了起来。

后来拨乱反正取消了极端的成分划分，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后，母亲才敢说出来，除了用一个银元换了衣服外，剩下的四个，一直保存在柜子里。那是外爷留给她的念想，几年前母亲将她珍藏的四个银元，分别给了我们四个儿女，算是一种纪念和传承。

分给我的那一枚银元，我一直存放在家里的最显眼的地方，每当看到它，我就想起了外爷和外奶，虽然他们二老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什么印象，但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他们的血脉。

我总在思考，人生就是这样，谁也左右不了时代和社会的变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幸福和痛苦。

外爷的一生经历了清朝末年时局动荡，民国时的军阀战乱，解放时期的翻身当家做主人时的热血沸腾，以及动荡岁月里的残酷运动。

外爷始终用乐观豁达，笑看人生的态度坚强地生存，我想他老人家在最苦难的岁月里，一定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用一个男人宽阔的胸怀，应对暴风雨般的打击和摧残，为他的后人心中树起了一块伟岸的丰碑。

到了晚年外爷的生活有儿女们体贴入微的照顾，享受了短暂的儿孙绕膝，四世同堂的幸福，对于他所受的磨难来说，一切都值得了。

历史的车轮，不会因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而停滞不前，外爷的一生，是全天下劳苦大众的一个缩影，回过头来看，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他老人家虽没有对社会做出惊天动地的贡献，但他的后人们中有教师，有医生，有军人，有农民，有工人，还有好几个大学生，都在各自的平凡岗位上服务社会，他老人家若在天有灵，一定会含笑天堂，也一定会护佑后人们平安健康。

落笔之时，我已是满眼含泪，不争气的泪水打湿了衣袖，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重温开头那段话:有些人，见或不见都在心间；念或不念都在眼前。

外爷去世的时候是82岁高龄，今天是2022年12月最后四天的日子，人生四季，平安是福，我们儿孙心与心的神交已久，此情可待成追忆，如今懂时已惘然。

亲爱的外爷，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责任编辑:戎峰

图片摄影:萧生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