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期间有雪来-郭树海

昏昏沉沉几天，总算是好转了。

清晨，乍一睁眼，顿觉窗明几净。好奇之下，揉眼细看，才发觉下雪了。雪，下得极其细碎，柔柔的来、寂寂的落，在半空中笼成迷蒙的纱、俏皮的水、娇羞的雾。地上覆着一层鸡蛋清般的薄雪，勉强遮盖着斑斑驳驳的水泥道，白一块、灰一块，深一块、浅一块，令人甚感惋惜。我爬起来，也不穿衣，笼着被子，狭开窗户，迎接这久违的“精灵”，希冀它们能从这罅隙中挤进来，为郁郁沉沉了好几天的我唱一首歌、跳一支舞。

这几天，可谓是错乱了时序、颠倒了黑白，除了简单的喂饱肚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熟睡过去，暂时忘却“阳”了之后带来的关节和肌肉的酸麻、舌头和嗓子的疼痛、手脚和头部的发冷……。

在这场猝不及防的变“阳”行动中，我家几人无一幸免。年迈的母亲，身体机能明显不比青年，短短几天时间就又憔悴了不少，稀疏的白发根根竖起、丛丛蓬乱。妻子是家里最先“阳”的人，没等身体彻底好转，就不得不挣扎起来，拖着病恹恹的躯体，照料着一家老小。女儿踏踏实实地睡了一晚，除了零星几声咳嗽，身体再无明显症状，小管家、钉钉、腾讯会议，你方唱罢我登场，马不停蹄地赶着落下的课程。瘦不拉几的儿子是最让人担心的，年少骨嫩、皮薄气短，怎么能扛得住？但结局往往配不上开始，任你想象出100种可能的开始，也总会出现第101种意料之外的结局。当全家人都“阳”了时候，他还在满屋子里溜达；他开始发烧了，我以为至少也要躺一两天，可谁知吃了妻子煮的一碗白米粥后，就又满血复活了，满屋子又响起了山峁一句、沟渠一句，句句不着调，但却欢快无比的“美声”。我曾经自认为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但与妻子、女儿和儿子相比，高下立见、胜负即分，自己的表现着实令人羞愧难当，晚上两床棉被覆盖，白天两件棉袄加身，还恨不得蹲在火炉上、坐在热锅中、趴在火堆里。再与视病毒为无物、不发烧、不头疼、不咳嗽，在无声中变“阳”、于无形中转“阴”的一众“天选之子”相比，更是自愧为人了。

隔壁的邻居也正处于“阳”的发展期，从白天到晚上咳嗽个不停。楼上楼下的邻居可能也“阳”了，夜深人静之后，冷不丁地就能听到几声剧烈无比的咳嗽声。此刻，“阳”已经不足为奇了，甚至还有人抱着“我阳我骄傲、我阳我怕谁”的态度，呲着牙、咧着嘴，顶着一个通红的鼻子到处闲逛，着实令人担心不已。

其实，“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准备不足引发的担忧与恐慌。很多人都在想尽千方百计问药、买药。虽然距离放开已有一段时间了，但是退烧、止咳等相关药物依然是洛阳纸贵、一药难求。 “有没有退烧药”“啥时候到货”“能不能提前预定”……，仓惶无助的催促充斥在城市的每一家药店。普通店没有，大型连锁店没有，医院的便民药房也没有，甚至连网上药店都只能预定抢购的机会。更可恶的是这个期间，依然有人在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谋求暴利，只要是和新冠能沾上一点边的，几乎都被一抢而空，更有甚者，已经将抢药潮从国内蔓延到了国外，令人倍感无语。大灾大难面前，最美好的莫过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但现实往往给我们呈现出有人发国难财、吃 “人血馒头”的罪恶。

我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大多时间认为自己是一个差不多先生。也从不否认世界本来就是一个矛盾组合体，任何时候都是善意与恶念同在，天使与魔鬼并存，有人喜悦就有人悲伤、有人哭泣就有人欢笑，但也希望在特定的时间里，能够让暖意悄然升腾、寒冷日趋沉沦。好在这两天还有好消息，政府要求全市所有零售药店实行退烧药拆零限量销售，还有个别医药企业开始为60周岁以上的老人免费发放两天量的布洛芬缓释胶囊。同时，公安机关已经查处了一批哄抬价格、倒卖药品的不法之人，让一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人看到了希望。

或许是天气还不算冷，或许是雪还未酝酿好情绪，再或许是羞于见识人间之罪恶，在我双眼发呆、思绪辗转之际，就慢慢地、慢慢地变小了，似有似无的，轻轻地、柔柔地，飞了来、飘了来、曳了来，抚在玻璃外面的窗台上，不等仔细观察，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成一点水渍，晶晶莹莹地抖动着，然后再晕成一个隐隐约约的小湿点。楼下的院子里依旧空空荡荡的，几只流浪狗无拘无束地欢叫着、追逐着，扬起一缕白雾，瞬间不见了踪影。远山再次显露出来，峥嵘、冷峻，洗净铅华，超凡脱俗。街道上湿湿滑滑的，好半天才有一辆汽车慢慢腾腾而来，又慢慢腾腾而去。小区对面的村子冷清极了，既无人打扫院落也无人清理道路，任由背阴处隆起一溜长长的白线，甚至就连往日攒着劲儿冒烟的烟囱也不约而同的歇业了，孤零零地戳向天空，任由风吹雪落。

无疑，这个季节，所有人都在渴盼下一场好雪。美中不足的是，雪下得太小了，没等把地面的尘垢涤荡了、生态净化了、沟壑填平了，就匆匆忙忙停当了。但庆幸的是，至少它来了，已把它独有的美丽、无暇、高洁分享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