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冬至，是冬天传递给天下人的一封家书。

它像个慈祥的母亲，目光清澈，却不停地提示告诉你：天快要冷到极点了，该备些粮食与柴火了，少出门，在家休养生息。

每年的这个时候，父亲都骑上自行车，带一袋麦子，骑行五里，去镇上磨好面粉，顺便带一斤肉回家。母亲和父亲，很默契，她在家洗好白菜，剁碎了，就等父亲回来。

父亲进门，我接过肉，送给厨房的母亲，母亲清洗一下，就开始剁饺子馅了。

冬至，整个村庄合奏出一曲万家烟火的声音。你听，女人手里的刀，似乎在竞赛，看谁家日子更有生机，全在一片刀声里。

母亲包饺子的时候，父亲开始劈柴，炊烟升起之后，便传来饺子的香气。这个时候的村庄，弥漫着饺子的气息，或许，万家统一的饭食，在村庄很少见。家里的腊八蒜，这个时候已经泛青了。舀出一些，配合饺子，乡村的滋味，也更醇厚一些。

我们欢喜的冬至，在阳光下，显得那么温暖，许多平时不出门的人，也在这个中午出来了，说一说庄稼，拉一拉闲话。

中原的冬至，大抵如此：麦苗青青，米米蒿顺着麦苗间的缝隙钻出来。菠菜也肥了，芫荽紧贴大地，顺着大地舒展，犹如一个人伸了伸懒腰。

故乡的云，在天空中飘荡着。母亲的冬至，人们多么自由，我的冬至，躲在窗前，看日光漏下来，看远方灰秃秃的果园。

阳光被圈养在屋子里，像我自己。

我们努力甩掉糟糕的情绪，让自己的冬至变得快乐起来，似乎吃一顿饺子，人间烟火就会好起来。

在祖辈走过的北方，遗留下来的习俗，喂养着我们。我们欢喜于炊烟，欢喜于这阳光，欢喜于圆满的冬至。

到了冬至，日子便有了盼头。在冬至之前，我与寒气对峙，它一重又一重地寒起来。可是，这一天之后，它的寒凝重起来，多少带些忧郁，似乎意识到消减风声的尾巴。

一个人，敢于正视一场风的北方，敢于直面大雪里更深的故事。或许，一场在路上的雪，在一个人的梦里复活着。

人们都说，冬至如新年一样。

我想，那个时候，一些人在赶路，一些人鲜衣怒马，一些人，与歌声相伴。夕阳很美，晚霞覆盖着大地，你我是晚霞下一个静默之物。

多想去窗外的土地上拔几根青翠欲滴的蒜苗，让它与饺子一起填充着我的味觉，可是，窗外的大地空虚了一个冬天，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我的故园，那些熟识之物都不在啊！

冬至这天，不管在任何地方，都通过一种风俗打通彼此的欢喜，可是，每一个人内心的所指，是不同的，我心里踏实的地方，是黄河边的那个村庄，不大，却安放着我的半生。

（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陕西作家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