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春天(外一篇)

文/马雪芳

春天来了,温暖回来,万物复苏,百花争艳。五十多年前我读小学,明明知道学校春学期的“春游”照例会组织的,却我和其他同学一样,几乎从春学期一开学就在巴望学校组织去春游了。

时间刚进入三月份,已有许多同学问教我们语文兼班主任的王老师了,什么时候去春游?王老师说到三月下旬吧,定了具体的日子就会及时告诉我们的。却在那段时间里,感觉日子过得好慢好慢!有一次,王老师在课堂上提了一个比较难的问题,大家还在思考中,不料一个叫张生元的差生举手了——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王老师非常高兴地请他回答。却张生元问:“王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去春游?”全班同学听了,笑得前俯后仰的,有的还拍桌子跺脚。王老师是个善良人,课堂被张生元搞成这个样子,也只能是哭笑不得。既然王老师具体不出春游的日子,那就试着问问教数学的李老师吧,却李老师也说不知道,他让我们直接去问校长吧。我们真的去问校长了。校长说还等一阵,要看看天气,还要去镇上的汽车站联系学生春游后回到镇上的公共汽车。啊,我的天,这到底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一天,一个同学直奔校长那里,告诉校长,他已经连续听了近十天有线广播的天气预报了,一直报告是晴天的,快去春游吧。校长笑眯眯地说:“你听的天气预报是过去了的天气预报,后面的天气预报你能听到吗?”那个同学涨红着脸,半天回答不出一句话。

去县城、虞山上春游的时间终于定了。当王老师在班上一宣布这个消息,全班学生大喊大叫得几乎要把屋顶掀翻了,以致王老师用水竹教鞭在讲台上“啪啪啪”地敲击了好一阵,大家的情绪这才稍稍平稳下来一些。那几天里,不论是上语文、数学、常识、美术等课,几乎都有半数同学在课堂上走神——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往往是答非所问。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明天去春游了!放了晚学,母亲说明天我去春游,那今天要割满两大篮羊草。唉,平时放了晚学一直割一篮羊草的,今天突然增加一倍。想想母亲说得也有道理,明天春游万一我晚些时间回家,羊圈里的羊可不会体谅人的,肚子饿了就“妈一一妈一一”地嚷着要吃草。怎么办?就做一次坏孩子吧。立即刺溜一下钻进生产队油菜地的浅沟里。油菜地里到处长满了密密的鹅草、浆麦草。根本不用凿子,就手拉拉,约一个小时,三大篮羊草就堆在羊棚边上了。队上油菜地里的草大家是不能去割的,等收获了油菜,这些草割下来正好用河泥沤肥料。水生队长,请你原谅一下我啊,以后我是再也不会钻进油菜地里了。

明天要去春游了,小心脏“嗵嗵嗵”地提醒着自己,当心第二天早上睡过了头。真的睡过了头,就白白错过了好似盼了几年的春游,真是懊悔、伤心死了。却越是“当心”,竟越是睡不着,一睡不着,就一直要起床小便,但又往往小不出。每起床一次小便,总要看一看闹钟——才凌晨一点多呢。窗外一片漆黑,天上星星闪烁。

真当呼呼好睡时,母亲叫我起床了。啊,莫非“大部队”已经出发了?真是我的好母亲,这时天刚蒙蒙亮。母亲已经为我做好了春游的午饭了。是烧了一饭盒饭,煎了两个鸡蛋,炖了两段过年节约下来的腌制的鲢鱼干,炖了一小碗多加了菜油的咸菜。鲢鱼干、咸菜香味扑鼻!母亲把菜压实在饭盒的一头,按上盖子,饭盒上再缠绕几圈旧棕线,防止盖子脱落。临走时,母亲给我两角钱。老师在班上统一的,一角钱春游回家乘公共汽车买车票,五分钱进新公园买门票。

约七点钟,集中在大队排灌站旁的各班学生接受班主任点名了,一个也不少。我们排着队,开始向虞山进发。大家身上背着书包,书包里装着饭盒或是一袋面衣或是一袋粢饭糕或是一袋马兰头干心面饼或是一袋馒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行进在大水渠的走道上。大部队才到安定那里,有学生快步上前向班主任“检举”×××同学已把书包里的“面衣”吃光了。班主任停住脚,等这个同学走到跟前,先摸摸他的头,不无担忧地说:“才八点多,等会你中饭吃什么呢?”这个同学像做了错事,边耷拉着脑蛋,边向前走。又有同学向班主任“检举”×××同学把书包里的粢饭糕吃光了……唉,这也难怪,平时有煎得两面金黄、脆脆香香的粢饭糕、面衣吃吗?有蒸得白白胖胖的甜甜的馒头吃吗?面对这些“美食”的诱惑,好多同学没有“挺”到中午,也要原谅他们啊!

我们孩子欢天喜地地先上了虞山的“剑门”,再登上了虞山最高峰——望海墩。这时时间刚好是中午,校长宣布就地吃中饭。然而,约三分之一的学生是两眼对两眼,两眼泪汪汪――书包里早瘪瘪了。校长了解了情况后,就临时号召还没“启封”饭盒和点心袋的同学向雷锋叔叔学习——拨一点给“提早完成吃饭任务”的同学。我母亲幸亏在饭盒里把饭压得紧紧的,否则拨出了一半后,我自己也吃不饱了。我们虽然人小,但连续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肚子真的饿得咕咕叫了,三下两下就把饭盒里的饭扒光了,把粢饭糕、马兰头干饼、面衣、馒头吃光了,虽然没有水,也不需要什么水。午饭就这样草草吃好了,男孩子就开始在望海墩追追打打起来,女孩子就一堆一堆玩起她们喜欢的游戏来。小孩子春游其实不是真正欣赏春天的美景,也不太会欣赏春天的美景,图的是一个热闹、欢乐而已。在望海墩停留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整队下山,去城里走几个地方――坛上、方塔、新公园。这中间可买一些零食吃吃了。一分钱一粒硬糖、三分钱一包咸萝卜干、五分钱一包甜萝卜干。有的同学从小有“经营”头脑,袋里还有一分钱了,就物色到两个袋里也只有一分钱的同学,三个人合买三分钱一杯的酸梅汤,就用指甲掐住了杯子作刻度,你一口他一口地喝起酸梅汤来,三个人喝得绝对平均。到下午三点半左右,一天的春游胜利结束,大部队前往人民桥汽车站乘两辆一辆两节的包车回到小镇。从小镇往家走,速度明显不能与早上出发时的速度相比了,一队人马全走得东倒西歪的。

后来我做了老师,也每年春季带了学生去春游。从近十多年带学生去春游的情况看,不说出去、回校的交通工具与我们小时候的无法比拟,单是学生中午一小组一小组摊着衬单在公园草坪上吃午饭,简直是在举办一场“美食节”。这也难怪,每个学生背了几乎一书包的高档食品,不“展示”出来又能怎样呢?我在学生的小组与小组间走动走动,学生的小手里拿着美食,如林举向我,耳畔响起一片片“马老师,马老师,来,尝尝,尝尝”的“邀吃”声,我只得转着身子向他们拱手。看着眼前的景象,再想想我小时候的春游,心中不禁感慨起来:啊,真是换了人间!

寻找“春鲜”

桃红柳绿、草长莺飞、莺歌燕舞、鸟语花香、姹紫嫣红……春天确实是美丽的。然而,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这些都不是我关注的,我的目光寻找的是“春鲜”。

小时候,我家共有八口人,是好公、好婆、父亲、母亲、姐姐、两个哥哥、我。家庭祖上没传下一点财物,我和二哥正读小学,好婆操持家务,其他家人就在队上争工分,却队上亩产不高,生猪饲养不大,队上分红我家虽不是“退支户”,但基本是年年微乎其微。一年到头除了春节外,其他日子里一家人是基本上吃不上肉的,除非来了远处的亲戚,父亲才去桥头镇上割上七两八两肉。那时候,我人虽小,却很懂事。春天里,和小伙伴们在田野里疯玩一阵后,就去小沟、水渠、水栈、小河边寻找“春鲜”了。

往往是在田野里小水沟的水闸处,平时水流过的时候,这里水流相对急一些,天长日久,下面就形成了一个小水潭。冬天小水潭结着冰,现在冰融化了,眼尖的我常常会发现里面有一些河虾、鳑鲏鱼、䱗鲦鱼、小鲫鱼。这时,我的两条小腿熟练地撑牢在小沟的两边,然后用一个小圆网兜,往里边一下一下地抄捞。不一会,里面所有的河虾、鳑鲏鱼、䱗鲦鱼、小鲫鱼都被我收获进了一只小布袋里,小布袋就活活地抖动着,有一斤多呢。第二天,我家的饭桌上就有了一个不花一分钱的荤菜——萝卜红烧“小鲜”。那时河水没受污染,小水沟里的水自然也干干净净的。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在小水沟边割羊草,口渴了,就双手捧着小水沟里的水喝,从没闹过一次肚子的。这样的水里的小水产,自然鲜美呢,一家人的午饭吃得津津有味!

我又把眼光扫向水渠底有一段一段水的地方。冬天里你在水渠的左岸或右岸上走,只见水渠底里的水清清冽冽的,没有一点杂质。到了春天你再看,往往会发现有水的一段里有一群群大鳑鲏鱼。我想鳑鲏鱼也挺机灵的,冬天天冷,它们就躲在渠道底的水草里休息,等到春天暖和了,就出来嬉戏游玩了。渠道底比较宽阔,这些大鳑鲏鱼如果再用小圆网兜去捞,真是“大海捞针”了,但我自有办法——去家里拿来了“霍筝”(捕鱼的一种小渔具)。春天阳光好,赤脚下渠对于我们孩子来说一点也不冷了。我把“霍筝”横在渠底,“霍筝”的两边还用淤泥堵上,防止大鳑鲏鱼从两边逃窜。置妥了“霍筝”,我爬上渠道。走一段路后,再下渠,然后就用两根小脚杆子把大鳑鲏鱼往前慢慢赶。到达“霍筝”,就赶紧提起“霍筝”中间的插杆。起水的“霍筝”里是“哗哗哗”一片银白——大鳑鲏鱼在“霍筝”里蹦跳不已呢!我把“霍筝”靠在渠道一侧,大把大把地把大鳑鲏鱼装进挂在腰间的“腰子”鱼篓里。这样几个回合下来,足足可以网到半鱼篓大鳑鲏鱼呢!我把“霍筝”扛在肩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家走,鱼篓有节奏地拍打着屁股。一到家,好婆要紧给我解下腰间沉甸甸的鱼篓,提着鱼篓的对角把大鳑鲏鱼倒进四角篮子里。好婆一一挤尽了大鳑鲏鱼里的肠子,去水栈上洗净,回来把大鳑鲏鱼倒在脸盆里,放些盐、料酒、酱油、葱姜,用一双长长的水竹筷子搅一搅。搁一个时辰后,好婆把大鳑鲏鱼用笊篱一下一下地放在油锅里爆。油爆大鳑鲏鱼微黄、香脆、鲜美。这又是一家人晚饭、第二天午饭的荤菜呢!

我还把眼光扫向小河边的水栈。春天里天气暖和了,钻在河底淤泥里整整一冬的塘鳢鱼悠悠地游到水栈脚边晒晒太阳了。尽管塘鳢鱼的颜色与淤泥的颜色一模一样,却还是逃不过我十多岁少年锐利的目光。我用一把自制的小鱼叉娴熟地一叉一个准地把塘鳢鱼装进小布袋里。塘鳢鱼宜清炖,肉质鲜嫩,汤汁鲜美,是一家人饭桌上上等的荤菜呢!

那时小河边种满了茭白。春暖花开的季节,我的十多岁少年锐利的目光很容易发现小河里肥美的螺蛳栖居在了老爷爷胡须似的褐色的茭白根上。我不用赤脚下水,就踩在小河边上,用“霍筝”套住“胡须”,再用“灰扒”(扒灶膛里稻草灰的工具)在“胡须”上捅捅,提起“霍筝”,里面总有三把四把螺蛳,间或还有几只身上长满了青苔的黑壳大虾呢!春天里的螺蛳肉质肥嫩,没有小籽。好婆把螺蛳用井水养在脚桶里,第二天用一把“鳑鲏”剪刀“咔咔咔”地剪着螺蛳的屁股。螺蛳不管清炖还是红烧,都是一味上好的荤菜呢,很下饭的。

小时候的我除了读书好,“捕鱼捉蟹”也好。这不,春天里,我家虽然吃不起肉,但饭桌上总是小鱼、河虾、螺蛳等“春鲜”不断,一家人的饭菜质量还是蛮高的呢!在物质生活条件较差的情况下,不管春天的景色有多么美丽、多么迷人,人首先关注的是吃饭问题,连小孩子也是这样。我想,我后来吃饭从不挑食,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足,工作精进,感到活着真是美好,这与小时候一直寻找“春鲜”不是没有一点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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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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