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之沈大红与汪莲生 后续 （2）

福开森路上，西伯利亚皮货店过去是绿屋夫人服装店。两家店，四个大橱窗，里面的假人模特们穿着时髦高档的华服，在霓虹灯影里面无表情地站立着。

再过去，是一个空橱窗，一扇紧闭的小门。店名倒是写着珠宝店，可是似乎不在营业的样子。

她旁边的男人略微迟疑。她却笑了笑，直接推门而入。

一个身着西装的印度男人笑脸相迎过来，问他们需要买点什么？

她戴着黑色帽子，一张涂得雪白的脸隐藏在黑色的头纱下。头纱上的一只宝石蜘蛛闪着幽幽的光芒。绰约身姿包裹在电蓝绸缎旗袍中，走动起来，仿佛波光粼粼。

“有钻石戒指吗？”女人问道。

印度男人知道有大主顾了，请他们往里面走。

这家店门面小，里面倒是高爽宽敞。只是，玻璃柜台里的商品非常少，看起来都是廉价的半宝石。

印度男人请他们到欧式圈椅上坐下，命仆人端上咖啡。他自己一溜烟不见了，须臾又从阴影里走出来，手上捧着一只托盘，里面有好几个丝绒小盒子。他一个个将小盒子打开，放到两位客人面前让他们看看钻石的成色。

她看到一只十克拉的火油钻，戴在手上像一只“鸽子蛋”，沉甸甸的，光芒四射。

她身边的男人脸色不自在起来，连忙递过来一只镶了五圈碎钻的戒指给她看。

她知道碎钻不值钱，这种戒指也就是不懂行的暴发户戴着炫耀。她心里一阵烦躁。看看印度男人的脸色，倒依旧很恭谨的样子，看不出一丝鄙夷。

“就这只吧。”虽然她很想要那只火油钻，但她也知道她买不起。

印度男人一溜烟又不见了，等再出现的时候，手上的托盘已经不见了。

“太太，怎么付账？”

她脱口而出：“记汪莲生先生账上。”

“好的。”印度男人恭恭敬敬地答应着，然后退到后面去。

其实，他是到后面的办公室去地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他走到那一男一女面前，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沉默的男子。

他依旧恭敬地说：“太太，您的东西记不了帐。”

她呆了一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太太......”

她身边的男子突然开口道：“这个戒指太俗气了，一点也不配你。我会送你一个戒指，比钻石还永恒。”

她看着他宠溺地对着她笑，心想：这个男人是真爱我的。

于是，两人手拉着手走出了珠宝店。

印度阿三关上门，骂了一句：“十三点！”

沈大红用汪莲生的钱买结婚戒指失败后，气呼呼地回到家里。巨大根知道她心情不佳，连忙给她装了一筒大烟，喊她来爽一下。

沈大红抽了两口，闭上眼睛，仿佛在云里雾里。

巨大根在她耳边轻声说：“第一批熬出来成色不错。等明年开春，我再种一批下去。”

沈大红微微一笑，望着巨大根光溜溜的脑袋，心里乐开了花。自从国民政府大肆禁绝鸦片，烟土的价格就水涨船高，如今一条大黄鱼也买不了多少呢。都说沈大红找了一个吃软饭的老男人，谁知道这是一只下金蛋的鸡啊。她沈大红怎么会做吃亏的事情呢？可“鸽子蛋”的魅力实在令人难忘，她不自觉地要往自己手上瞄。

巨大根马上抓住她的手，一个劲地狂亲。

沈大红终于开心地笑出声来。

随后，就有了报纸上《沈大红、巨大根纹身戒指，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样的报道。

如今看来，只觉得沈大红贪婪无耻以及巨大根抠门小气。

一开始，沈大红跟汪莲生闹离婚，广大群众都觉得她是一个独立、进步的女性，像娜拉一样勇于出走，追求自己的幸福。

当时的社会，面临着巨大的变革——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风起云涌，民众的思想进一步解放。新青年们发起妇女解放运动，号召女性挣脱家庭和婚姻的束缚，争取受教育的权利，进入社会工作，谋求经济独立。

沈大红是出走了，可是她独立了吗？

胡适先生说：“你们要争独立，不要争自由。你们说要争自由，自由是针对外面束缚而言的，独立是你们自己的事，给你自由而不独立，仍是奴隶。独立就是不盲从，不受欺骗，不依赖门户，不依赖别人，这才是独立的精神。”自由是以独立为前提存在的，没有独立，谈何自由？

有些人说沈大红姐妹靠自己挣钱养家，乃是独立自主之体现。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妓女这个职业的产生并不是出于女性的需求，而是为了满足男性的需求。妓女毫无社会地位可言，被排除在正常的社会生活之外，本质上始终是男性的附属品。她们没有独立的人格，没有自我的觉醒，她们对这样的生活毫无选择，也对来自正常社会的羞辱毫无办法。

而沈大红姐妹甚至比古代妓女更不如。古代多少有气节的名妓流传于世，令人钦佩。而她们主动投怀送抱、心甘情愿出卖自己，只是为了追求物质享受以及满足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