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海军史（二）地理大发现与“两牙”争霸

一、背景

13世纪以后西方日益增长的商品经济要求更多的金银投入流通。到14世纪商品货币关系已经渗透到西欧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整个社会形成了一股“寻金热”，而马可波罗等人关于神秘东方“遍地黄金，香料盈野”的描述，成为了西欧贵族寻找东方航线的最原始的动力。同时，由于当时 西欧陆上的贸易通道基本上都控制在穆斯林人手中，这便迫使西方冒险家们要开辟一条不经过穆斯林人控制的，直达东方的新航线到印度和中国。

恩格斯指出：“在15世纪末，货币已经把封建制度破坏和从内部侵蚀到何种程度，从西欧在这一时期被黄金所迷这一点看得很清楚。葡萄牙人在非洲海岸、印度和整个远东寻找的是黄金；黄金一词是驱使西班牙人横渡大西洋到美洲去的咒语；黄金是白人刚踏上一个新发现的海岸时所要的第一件东西。”

西欧的伊比利亚半岛的两个国家，葡萄牙和西班牙承担起了欧洲人地理大发现的任务。

为什么是这两个国家？

其一，有利的地理环境。葡萄牙和西班牙位于欧洲南部伊比利亚半岛，70%以上的边界濒临大西洋或地中海；直布罗陀海峡是欧洲与亚、非之间重要的贸易通道；14世纪以来沿海已经形成了许多对外贸易的港口；西欧国家尤其是威尼斯、热那亚等城市的不少商人和航海家，纷纷聚集于半岛之上。当迫切需要开辟新航路的时，伊比利亚半岛就成了最理想的出发基地。

其二，较高的经济发展水平。中世纪以前，伊比利亚半岛是欧洲的落后地区；从公元前200年到公元400年一直是罗马帝国的边缘殖民地；5世纪后又被蛮族所占，社会经济曾一度倒退，711年开始了阿拉伯人数百年的统治。尽管阿拉伯人对伊比利亚半岛实行了奴役与掠夺的统治，但是他们还是从东方带来了在当时先进的生产技术，农业上广泛采用了水利灌溉。很快，半岛上的农业和商品交换兴旺起来，畜牧业也发展了起来，当时半岛的瓷砖、陶器、珐琅器皿、棉毛织物等行业都发展了起来，还出现了一批具有特色产品的城市。到了中世纪后期，半岛的一些城市如巴塞罗那、瓦伦西亚、波尔图、里斯本等都发展成了海上贸易的重要海港。到了15世纪，半岛的商品经济发展水平逐步赶上甚至超过了西欧其他国家，这也决定了两国能更早向海外开拓的基本条件。

其三，较强烈的对黄金和土地的需要。西欧各国也渴望得到黄金和土地。但是是并不像葡萄牙和西班牙这两个国家那般强烈。

这是为什么呢？西欧商品经济发展后，货币成为了一切权力的象征，然而西欧的金属货币极度缺乏，葡萄牙尤甚。欧洲首先开始制造金币的是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早在1253年就开始了，各国也接连开始铸造。但是，葡萄牙却迟了整整130年，直到1383年才开始自铸金币。主要是由于葡萄牙的黄金不足。“在15世纪，追求黄金的热病弥漫整个欧洲，其中葡萄牙人高烧尤甚。”如果说，葡萄牙人对黄金充满了渴望，那么西班牙人对土地的需要则是一种制度造成了“刚需”。当时的西班牙，实行土地的长子继承制，封建贵族除长子以外的其他子女均希望从海外扩张中取得土地。“伊比利亚国家向外扩张的最初动力，首先来自贵族的利益，特别是来自那些声名狼藉、缺乏土地的贵族幼子们。”

其四，较早地形成中央集权的国家。这是葡萄牙和西班牙两国能率先进行海外征服，进而第一次瓜分世界的政治前提。公元1143年，葡萄牙人将摩尔人全部驱逐出境而获得独立后，迪尼什国王执政下，葡萄牙成为欧洲最早的民族统一国家。而西班牙在公元1479年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联合成统一的西班牙；公元1492年，西班牙又将阿拉伯人全部驱逐出境，这使“早先有限的西班牙国王政权在15世纪最后25年得到加强”。而这个时候欧洲的其他国家还在忙于战争。同时代的中国大致为明朝孝宗治下的“弘治中兴”时期。

二、地理大发现的准备

优越的地理条件，发达的经济发展，强有力的政权统治为葡萄牙与西班牙最早走上海外殖民之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葡萄牙又早于西班牙一步，那是利益于国家对海军发展的重视。葡萄牙在长期与阿拉伯人的斗争中发展了海上武装力量。

从国王阿方索三世（1248----1279）和迪尼什（1279----1325）时代起，葡萄牙的历代国王都把发展海军作为传统保持了下来。他们开放皇家森林，以木材供应造船；赏赐骑士特权，以奖励优秀造船官员和工人；招募当时航海技术先进的热那亚水手以培养海员；强制实行海上保险制度以发展海运，鼓励贸易以吸引外国商人；甚至任命热那亚人佩萨那斯家族为世袭的海军领导人。所有这些吸引了大量航海人才为葡萄牙效力。

尤其到了若奥一世（1385----1433）时代的亨利亲王（1394----1460），他为葡萄牙成为当时欧洲的“海上强国”立下汗马功劳。他开办航海学校；收集地理、气象、风信、海流、造船、航海等文献资料，制造航海仪器；聘请当时著名的地理学家和航海家到葡萄牙培训他的船长，并亲自率军远征摩洛哥，占领休达城。后又多次派舰队南下西非海岸。尽管亨利亲王本人从未驾驶过船舶，却因组织航海活动得到了“航海家”的称号。同时，葡萄牙人向阿拉伯人学习了当时先进的航海技术，甚至直接聘用优秀的阿拉伯航海家，如当时阿曼著名的航海家伊本•马德内德，就曾直接担任为达•伽马远航印度的领航员。

由于历代国王的重视，14世纪初葡萄牙就已经建成了一支规模可观的舰队。到15世纪葡萄牙就成为了大西洋的海上强国。先后占领了马德拉群岛、亚速尔群岛、佛得角群岛。而且葡萄牙人的海外扩张得到了教皇的庇护。1455年教皇尼古拉五世发布诏书，授予葡萄牙海上霸主地位的特权令：“凡属业已征服或将被征服的地方，均应让与并归属国王阿方索、王储及其继承者，自博哈多尔角到几内亚全部海岸以及整个东方，今后将永归国王阿方索及其继承者享有主权。”教皇的特权令助长了葡萄牙向外扩张的野心，葡萄牙更加积极探索由非洲至印度的航路。经过许多葡萄牙船长尽50年的探索之后 ，1487年由巴托罗缪•迪亚士率领的舰队到达非洲的最南端----好望角，从而为葡萄牙到达东非和印度开辟了新航路。

紧随葡萄牙其后的是西班牙。1492年西班牙收复了阿拉伯人占领的土地，实现了统一，成为欧洲一个强盛的封建大国。西班牙一实现统一，便开始了海上的扩张。1492年8月，西班牙国王派遣意大利人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横渡大西洋，以便打通一条从西面海上通往东方的航路。哥伦布的西航为西班牙国王发现了美洲。随后，哥伦布在1504年之前又进行了三次类似的航行。

三、双雄海上争霸

哥伦布的远航引起了葡萄牙人的惶恐和愤怒，他们认为西班牙人侵害了过去罗马教皇批准的由葡萄牙掌握的博哈多尔角以东一切土地的权利，而且他们比西班牙人先到达印度的海岸。

两国的争端提交到了罗马教庭，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发布诏书，同时承认西班牙、葡萄牙两国在海洋上的特权。教皇指定大西洋上的一条子午线，即通过佛得角群岛以西100里格（1里格约合5.42公里）的地方作为葡萄牙与西班牙两国之间行使权利的分界线，该线以东地区属于葡萄牙势力范围，以西则划归西班牙，并宣布两国对各自的地区拥有控制权，别国的船只非经控制国的允许不得在这些地区航行或通商。在此基础上，1494年两国正式签订了《托尔德西里雅斯条约》。该条约把两国分割海洋的分界线又往西推进1000多公里。两国声称凡未经许可驶入这些地区的船只都要被没收，船员要受到死刑或者沦为奴隶的处罚。这个条约是葡萄牙与西班牙瓜分世界海洋的开始，同时，也宣告了两国“海上霸主”的地位。

15世纪和16世纪是葡萄牙、西班牙称霸海洋的时代，它们依靠一支强大的海军四处横行，任意瓜分海洋，疯狂进行海外扩张，谁都想独霸海洋而谁都无法取代对方，这种局面维持了近一个世纪。

（一）葡萄牙

在签订条约以后一个很长的时期里，葡萄牙与西班牙加紧展开了海上争夺。1497年葡萄牙国王派出了一支由达•伽马率领的舰队，携带20门大炮，绕过好望角到达印度西南海岸和卡利库特城（中国古书中称该城为古里，是一个以纺织手工业闻名的商港）。这次远航不仅完成了绕过非洲南端到达印度的海上航线探索，而且还运回了大量的香料、宝石、象牙等物品，获得纯利润竟高达远航费用的60倍。巨大的贸易收入极大地刺激了葡萄牙贪婪的掠夺欲，葡萄牙国王竟给自己加封了“根据上帝的恩宠，既统治葡萄牙和阿尔加尔维，又统治海洋这边和非洲那边的国王，还要对几内亚、埃塞俄比亚和印度进行航海通商和征服的领主”这一古怪的称号，不过第二年教皇也恩准了这一称号，从此葡萄牙就积极地向这些地区进行殖民渗透。

16世纪初葡萄牙沿非洲海岸，在通向他们占领的印度殖民点的航线上建立了海军基地，并先后占领了亚丁湾入口处的索科特拉和波斯湾入口处的忽鲁漠斯岛，以及印度西北岸的第乌港。1509年葡萄牙的印度总督在援军的支援下，在第乌港外击溃了印度与埃及的联合舰队，从而建立了葡萄牙人在印度洋上的控制权。葡萄牙殖民者完全控制了联接红海和亚洲南部的海路，开始垄断东方的贸易。

阿拉伯史学家这样写道：“补充队伍不断从葡萄牙开来，他们开始切断穆斯林的道路，强力掳走、抢劫并夺走一切船只。”但是，葡萄牙人并没有停步，为了在东方建立一个坚固的侵略基地，1510年葡萄牙以极其残暴的手段占领了印度西海岸的果阿；1513年又侵占了马六甲。葡萄牙在果阿、马六甲等地建立堡垒，设置重炮、部署战船，成为葡萄牙对东南亚扩大殖民侵略的主要根据地。接着，葡萄牙又侵占科伦坡、印度尼西亚的爪哇、苏门答腊、婆罗洲和摩鹿加群岛等地。1553年葡萄牙窃据了中国的领土澳门。

16世纪三、四十年代是葡萄牙的黄金时代。这个从海上起家的小国（人口不过150万），在短短的几十年时间内迅速地建立起庞大的势力范围。从西非的几内亚、安哥拉，东非的莫桑比克、桑给巴尔到亚洲的阿拉伯半岛、印度的沿海地区以及斯里兰卡、马来半岛、婆罗洲和印度尼西亚等地都在葡萄牙的控制之下。葡萄牙人在上述地区到处修建军事据点，驻扎军队、建立城堡，设置商站，把从欧洲到远东的贸易全部垄断。他们自封为印度洋及其沿岸当然的主人，把印度洋视为葡萄牙的内海，不许其他国家的商船在印度洋上出现；一旦出现，葡萄牙舰队有权没收船只和货物，把船员抛入大海，或将被俘者割去耳鼻再释放。

与此同时，葡萄牙人也在美洲抢占了巴西。葡萄牙人由于垄断了欧亚的贸易而获得惊人的利润。他们用廉价的劣质手工业品如玻璃球之类的东西，骗取亚非土著居民的宝石、珍珠、象牙等贵重物品。在非洲还进行罪恶的奴隶贩卖。在印度，葡萄牙人以果阿为中心，建立了一整套殖民统治机构。他们依仗各军事据点的武力存在强迫当地的小封建主进贡或者以较低的价格收购珍贵的香料，然后再高价卖出，往往能得到百分之四百的利润。他们还公开抢劫阿拉伯商人的商船，使用残暴的手段抢劫黑人的黄金。

据统计，从15世纪到16世纪这100年间，仅从非洲掠夺的黄金就高达27.6万公斤。但是葡萄牙人的很快就被后起的殖民国家荷兰、英国所取代，因为这些后起的国家拥有了更强大的军事实力，特别是海军实力。

（二）西班牙

当葡萄牙人在亚、非横行之际，西班牙人完成了对中、南美洲的征服。西班牙于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一边探寻通往美洲的新航路，一边殖民侵占了加勒比地区的西印度群岛。1493年占领海地，1496年占领多米尼加，1509年侵占波多黎各，1514年征服巴拿马和古巴。

16世纪20年代开始，以古巴为前进基地先后侵占了中美洲各国。1521年完全征服墨西哥，之后的三年内完全占领了今天的危地马拉、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尼加拉瓜和哥斯达黎加。16世纪30-40年代陆续征服了南美洲的广大地区。西班牙人皮萨罗灭亡了印加帝国，把秘鲁变成了殖民地。1549年最后征服了阿根廷。到此，除巴西以外的整个南美洲地区均在西班牙人的掌握之中。西班牙人占领这些地区后，施行了极其野蛮的殖民统治。他们大肆破坏当地的历史文化，疯狂屠杀当地居民。据统计，在西班牙统治时期，被屠杀的印第安人有1200万--1500万之众。西班牙人踏着印第安人的累累白骨从美洲搜括了15.7万公斤的黄金、467万公斤的白银。

西班牙在对海外疯狂掠夺和扩张的同时，也对在欧、亚、非以及北美地区扩张。1504年西班牙占领了意大利的那不勒斯王国，1512年又吞并了其北部的那瓦尔王国。1516年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死后无嗣，由其外孙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庭的查理继承王位，称查理一世（1516--1556）查理从母系方面继承了西班牙及其领地那不勒斯王国、西西里、撒丁尼亚和美洲的殖民地；从父系方面继承了奥地利和所谓的“勃艮第遗产”，包括尼德兰、卢森堡和佛朗士--康泰。1519年查理通过贿赂教皇当选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称查理五世。

不久，在意大利战争中打败了法国，夺取了米兰和其他地区。1535年西班牙占领了北非的突尼斯、欧兰。1599年占领了菲律宾的马尼拉。到16世纪80年代，西班牙的版图已经包括了欧洲的大部分，美洲、非洲的部分以及亚洲的菲律宾等地，建立了世界历史上最早、空前庞大的殖民帝国，一个“太阳永远不会落下”的世界君主国。当时，全世界四分之三的贵金属集中在西班牙人手中，马德里的皇宫成了欧洲最豪华的宫殿，然而，“也就在这个时代，西班牙的自由在刀剑的铿锵声中，在黄金的急流中，在宗教裁判所的火刑的烈焰中消失了。”西班牙从16世纪下半叶开始走向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