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收容谴送制度-一个时代的痛

2003年,国家宣布废除收容遣送制度,一时间,遍布大江南北各个城市的收容遣送站纷纷摘牌停业,而改以更人性化的社会救助制度,即社会救助站重新挂牌开张。


2003年,中国的收容谴送站成为了永久的历史

自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二十一世纪初,中国近半个世纪的收容谴送制度宣告结束。这个制度是在我国改革开放前后,社会历史巨变的前后时期,各城市针对大量涌入城市的无业游民即盲流,加以收容遣送的城市管理制度。是城乡二元体制下的历史产物,在当时的历史时期,对维护城乡稳定,发展社会经济,确实起到了很大的历史作用,但是在政策执行层面,有侵犯底层人民人身自由权利的嫌疑。那是在一个中国比较贫困,特殊历史阶段,城乡二元体制下的特殊产物。

边远贫困山区,人们涌入城市寻找幸福,有错吗?

南国劲松,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盲流,自然也成为了那个时期南方各大收容谴返送站的常客。北方的收容遣送站我从来不知情,因为我酷爱江南,踏遍了江南的万水千山。最后阴差阳错我变成了收容遣送站的临时管理人员,在昆明收容遣送站工作一年,偷偷的放走了几十名无辜可怜的被收容人员,由于立场不坚定,对被收容分子斗争不坚决,最后被开除出站,并被强制谴返山东。

但是我无怨无悔,我可以抛弃功名利禄,但我不能丢掉我内心的良知和判断,让时间和历史去证明一切吧!

青少年时期的南国劲松,发黄的老照片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我的父母亲的婚姻是不幸福的,从我记事起就打闹不断,我和弟弟从小就是在家里面打骂不断,痛苦流离的环境中长大的。我老妈有先天性气管炎,这在以艰苦劳作的农村是一个很大的缺陷,我老爸封建专制思想严重,对老妈非打即骂,从来不知道体贴,关键他是我们村以钻牛角尖最出名的人。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我三四岁,弟弟刚刚能站着会走,我老爸又把我老妈毒打一顿,老妈哭着跑到山里外婆家了。老爸出去拉驴车干活挣钱去了,只剩我和弟弟在家里,天下大雨,我和弟弟在院子里水里泡着,冻昏了过去,后来我奶奶不放心跑过来看,拿被子捂着,灌上热水瓶,折腾了半个钟,我和弟弟才哭出声来……

所以我和老爸水火不容,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但在我16岁读完初二之后就四处游荡了,我一天也不想在这个封建痛苦打骂的环境中生活了。我老爸还一直想教我那些没用的垃圾货,叫三拜九叩,一万个叩都没用,他拼命毒打老妈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怜悯之情,一切都是那么虚伪和自欺欺人。


人生不易,岁月沧桑,踏青山如履平川,峥嵘岁月浓

那时候还小,初到社会,举目无亲,吃饭是个大问题,有时候捡点剩饭,有时候去地里弄个地瓜啥的,可是怎么也填不饱肚子,老是饿,晚上就在路边大石头边坡上睡觉。溜哒着慢慢的就到广州了。在广州有幸捡了一辆破旧自行车,骑着往深圳方向走,被派出所抓住了,说我是偷的,爱咋说咋说吧。后来过不多久就被送到了广州增城派潭农场大尖山茶场劳动改造。据说一般要在这里无偿劳动三个月后让家属来人领走。

从那以后,每天就被穿着警服的管教上山采茶,每天都有任务,完不成任务小树条就招乎上了。刚开始我肯定不会,一个北方小伙连茶树都没有见过,挨了好几次抽打。后来我发愤进取,苦练采茶神功,竟然力拔头筹,取得了一天采三尖叶茶28斤的最好成绩。吃饭呢早上咸菜米饭,中午晚上青菜和米饭,每周吃一次肉,很肥的那种。我人不大倒是能吃饱。


广州增城派潭农场大尖山茶场,1987年我在这里劳动采茶时还是沙土路

后来,过了三个月之后,我老爸拿着卖了一头年猪的二百多块钱,又拿了一袋子馒头路上吃,一路颠簸,跑到广州大尖山茶场,交了180块钱的所谓伙食费,把我从那个临时监狱里赎出来,又一路风波,忍饥挨饿谈荒要饭似的回到了山东老家。

我第二次进收容遣送站是在福建三明,是在三明郊外一个叫荆西的地方,这里倒是不用出去干活儿,到天天粗茶淡饭,半饥不饱,天天关着更是烦人。如果有点活干日子过得还快些,听说他们要等某个方向的人多了一起谴返回家,最长的在里面待了快半年了。这可不行,我向大家寻求早点出去的办法,一个长者偷偷告诉我,只要一天不吃饭,他们就会把人放了,因为站长怕把人饿死在站里交不了差。

我按计而行,你别说还真管用,我一天没吃饭以后他们就害怕了,让我签了一个什么自行返乡的保证书,又给我五块钱把我释放了。

福建三明荆西,当年三明收容遣送站就在车站不远的地方

后来又到了鹰潭收容遣送站,里面的咸菜很好吃。关押一周后,在一次出外菜地浇菜的时候,我自己趁管教人员不注意偷偷逃跑了。又没犯什么大错,大不了抓住被打一顿,只要能跑出来就自由了。

再后来我进过好几个谴送站,都是自己偷偷跑掉了。这玩艺儿越学越精,谴送站进的多了,就好象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也不拿着当回事儿了。计划周详,瞅准机会就溜了。这又不是什么大过错跑了就跑了吧,也不会有任何部门追查,只要不被当时抓住就行了。

最后一次是我在云南活动,按政府的话就是盲流,我虽然只有18岁,但已经是赫赫有名的江南大盲流了。不幸又一次被捕,被关押在昆明市西山区黄土坡市收容谴送站。富有戏剧性变化的是,这一次我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收容遣送站的临时管理人员。


昆明市西山区黑林铺街道海源寺,这上面有个采石场,南国劲松刚被抓进收容谴送站的时候曾经在这个石料场劳动

这个事情要感谢郑留德伯伯。郑伯伯是谴送站的管理人员,当时四十多岁,喜欢抽大水烟筒。他是昆明晋宁农村的,当年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当过班长。后来谴送站用人被当地推荐当上了站里的管理人员。就是带着我们这帮有劳动能力的人出去干活儿给站里创造效益。他们配的是警棍,但是收容遣送站本身是民政和公安两个部门合署办公,是一个县级单位,里面有一个谴送站派出所,站长是郭祥,是个高高大大的大胖子。

一直到今天我查高德地图才知道当年我们这些被收容人员劳动的地点是昆明市西山区黑林铺街道玉案山。天天就是在石料厂人家把石头炸了以后,我们这帮盲流用锤把石头破开,然后用小铁车把石头推到石块粉碎机那里面破碎成建筑石料。那时候吃的是大馒头和洋芋汤,勉强能吃饱。

有一次有一个彝族被收容人员逃跑,我装模作样地去追了一会儿,其实我知道我平原上长大的孩子怎么能追得上在山区成长起来的彝族老乡呢,但是从那之后我就被提升为临时管理人员,不用干活,就是协助郑伯伯管理这些被收容人员。

我在昆明市收容遣送站干的这一年期间,或明或暗,我放掉了三十多名被收容人员。因为我从内心深处对收容遣送制度是抵触的,我也是穷苦出身,社会流浪人员,每个公民都有人权,只要我认为是他们乱抓的,就想办法偷偷放掉。在站里工作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应付了事,很象当年的地下党。

昆明市收容遣送站是一个很大的站,收容人员最多的时候有四五百人。经常有全国各地收容遣送站的人送人过来,站里在昆明火车站北京路派出所对门设了一个接待点,我和郑伯伯被郭站长安排到接待点工作。

昆明火车站北京路派出所,当年的派出所只有两层楼,现在扩建了

在昆明火车站接待点,我获得了一个稳定的学习时间,一般也没啥事,就是接接电话,填填资料接待一下各地来人啥的。我基本上用全部的时间如饥似渴地学习,古今中外,全部涉猎。

这个接待点是一栋二层小楼,靠门口的地方有个单间大房子,就是接待室,我和郑伯伯在里面上班。二层楼的上面住着白冰,也是一个公安管理人员,但我很少见他的面,据说他是以前市民政局局长的孙子。他爱咋咋地咋地,我和郑伯伯从来对他不闻不问。这种关系户别说是我俩,就是站长也得给三分薄面。白冰的老婆和女儿一家三口住楼上。我和郑伯伯就当他不存在,这个接待处什么事都是我俩管。只是有一次,对面派出所送来几个女人关在楼底下,在里面大吼大叫,我无论怎么说都管用。白冰跑下楼来猛吼一嗓子,再乱叫我撕烂你的×嘴。你别说,他这一嗓子真的鸦雀无声了。

半年以后,白冰一家忽然不见了,郑伯伯告诉我,白冰吸食毒品过量,死了。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自甘沉沦,无可救药,咎由自取,他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玩腻了,只有毒品才能填补他内心的空虚并最终让他三十岁就魂断天涯。

昆明市公安局北京路派出所,在昆明火车站广场

就是在这个地方,我发现有被冤枉的,被我偷偷放掉了很多被收容人员。有一次被派出所发现了,告到郭站长那里去了。有几个昭通的妇女在路边摆摊,和城管执法人员起了争执,被派出所民警关押我们这里要谴送回昭通。我告诉派出所,我们这里是谴送站不是拘留所,他们说暂时关押,晚上我让她们写了一份资料,郑伯伯去站里了,我自做主张把她们都放了,没想到后来她们又在街上卖水果被派出所发现了,郑伯伯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事摆平。

当时我的工资是100多块钱,另外还有大米,补贴啥的加一起180块钱,那时候物价很便宜,一个很大的肉包子只要两毛钱,我一顿饭两个包子就饱了。很大一碗加肉丝的过桥米线才五毛钱。

有一次站里出去抓人,站长郭祥带队,就是在市中心抓无业盲流,看到一个和我当年差不多的小孩子,他们把那个也就13岁左右的样子赶到我这边来,我赶紧对他说,快,一拳把我打翻,从我这里逃走。小家伙心灵神会,冲我打了一拳,我也不知道打哪儿了,顺势往地上一躺,小伙跑了。郭站长他们赶紧跑过来抢救我。


今天的昆明海源寺修得很气派,当年可没这些东西,对了,上面山坡炸开的地方就是我们当年劳动的地方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被调到站里,经常带几个被收容人员出去浇菜,借这个机会我也经常把和我当年一样可怜的孩子偷偷放掉,有一次,我放走一个小孩子的时候,范学军副科长过来了,我就装模作样去追,我拉着那个小孩子的手,小孩子翻过墙头,范副科长大喊,拿墙上的砖头砸他的手。我话也没说直接一松手,放那小孩跑了。范副科长跑过来训斥我,问我为什么没听他的话打烂他的手,我说,这孩子究竟犯了多大的罪,你打烂他的手,你让他今后怎么生活。

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整个昆明市收容遣送站都知道我偷偷放被收容人员,加上好多人告状。这事最终被郭站长知道了,由于我立场不坚定,斗争不顽强,对所谓的组织不忠诚。我被站里开除,并被强制谴返山东。

也许我失去了升官发财的机会,但我对得起我的良心我的判断,我从来不后悔。

我是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大盲流,我只有一个理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应该得到自己真正的国民待遇,每一朵鲜花都能在阳光下绽放,也许前路漫漫,也许山重水复,但我们为了人间正义,为了真理自由,努力不放松!

千秋功过,让后来的人盖棺定论吧!

海源寺高高耸立,其实真正的神在每一个人心里,天地正气,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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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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