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那些孤独的瞬间

《寡人》

　　当夕阳涂满惨败

　　再无人朝拜我的荣光

　　我在升起的无尽黑暗中

　　歇斯底里，泪如雨下

　　1

　　孤独是一种很致命的感觉。有时，像刀锋一样锐利，刺人心肺；有时如木板断裂的接口一样厚钝，缓慢而莫名的撩动痛的神经。

　　那一天，我坐在操场看台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从夕阳生起，到余辉渐缓。

　　人群在操场上，来了去了；树木和建筑，在夕阳下一丝丝拉长；黑色的夜从四处弥漫起来，一点一点，挤压着剩下的光辉。

　　人们的说话声，谈笑声；远处的许多篮球，无序的碰撞声；校园广播里女孩子标准的普通话。

　　这一切都在风里面，回荡的隐隐约约，相互渗透，相互感染，相互吞噬，相互撕咬。

　　抵达内心的，只剩一种冷清，一种饥渴，一种无法抑制的慌乱与萧索。

　　那就是，孤独。

　　2

　　夕阳已去。

　　落日最后的温暖，睡在云端最上的一丝风声里。转瞬即逝。

　　黑色的夜，从天空垂落下来，溶解在空气中。

　　我想起许多事情，忽略的，遗忘的，过去的，未完成的。像这夜色，带着潮湿的沉重，缠绕、盘旋、呼啸、嘲弄。

　　灵魂尚未麻木，总会感觉疲倦和疼痛。

　　不是后悔，却总觉得遗憾。

　　想起她的唇，潮湿而火热。

　　如这夜色，沉重中燃烧着欲火，灼烧窒息灵魂无力的抵抗。

　　因为这个吻，让我一直耿耿于怀。

被催化成熟的那种感觉，膨胀成男人的那种错觉。当最后她终于离开，带着我无法理解的情感，毕业结婚生子。

那是一种巨大的撕裂般的诧异。

　　我决定忘记她。

　　3

　　不知道如何开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结束。

　　当我重新又想起她，想起那个吻，想起背起她如同背着一个世界的感觉，我却忘记了她的名字。

　　是真的忘记了。

　　三个简单的字，无数次细腻呼唤的完整名字。

　　只剩下一个，“君”字。

　　我用了好多时间去想她的名字。

　　却想不起来，她该姓张还是姓李，分不清她叫张丽君还是邓丽君，甚至迷惑这个“丽”字，是否出现在她的名字里。

　　忘记的很彻底。

　　4

　　忘记，我只用一年半的时间。

　　但在此后的许多时间，我却总是试图去回忆，回忆她的名字，揣测她的生活。

我记得她的吻，她对着我说过的话，她拥抱我的地点；我还保留着她的照片，她的美丽，她的表白；但我已经失去她了，我删掉了她的所有联系，变换了手机号码。

我用一瞬间的冲动，把关于她的一切都分割清楚，甚至要回忆也一同分离。

所以后来，那段回忆碎的很彻底，被时光的洪流裹挟着、奔腾着、沉淀着，越来越像一场幻觉。

　　我所拥有的她，只剩那个吻。

5

那天她说，你把眼睛闭上。

甜腻而香艳，那个吻。

　　然后，她说，你是好人，我们不适合。

　　至今，仍无法理解那种情感的反差。

上一刻，初发的炙热，汹涌的情潮，为情感重新编辑了未知的广阔宇宙，含苞待放的花蕾遭遇了春天的第一缕露水。

一个男孩子在那一刻膨胀成为真正的男人。

下一秒，这一切都瞬间真实的轰塌了。

整个宇宙在这一句话中，崩溃如沙尘。迎风的花蕾，遭遇倒春最冷的寒。汹涌的地下熔岩，冰封如极地无人问津的山。

　　我抱着她的身体，柔软的，温暖的，却开始沉重的坠落着，从我手中滑进另一个世界。愈来愈远。

我用力挽着她，试图消除那重重涌起的失去感，越来越紧，用上所有力气去缠绕、捆绑。

如同疯魔。

　　6

　　然而，我又推开了她。

　　就像推开一个陌生的人。

　　或者，就该注定陌生。

我唯一的要求，是背着她走一段。她踮着脚，怕压的太重。此刻，仿佛只有重量，才能提醒我，事情真实的存在着。

我背起她，却仿佛我的父亲背着我。我的父亲，那天你在想什么。就这样，我在这种骤然升起的回忆画面里，任她脱离大地，把我当做唯一。

我的身躯太过瘦弱而无力，走不了太远。

　　我放下她，放下这段美丽的缘分。

　　我没有想到，她会在离开短短的时间里，结婚，然后，怀孕生子。

　　她是很好很好的一个女孩子。

　　听到她结婚然后怀孕的时候，我在一瞬间删掉所有联系。

我想，她会是很好很好的妻子。在哪里的一间房子里，相妻教子，终老于幸福。

也许，此刻也正在这冬天的暖阳下，懒洋洋的任回忆在身体里漂泊。

　　7

　　关于她，最后一次离别。

　　我咬破了她的唇。没有刻意，只是太过用力。索然无味的离别之吻，那种香甜的触觉，从我们之间永远失去了。

　　从此，再不相见。

　　也，再也没有遇见过。

　　没有送别，没有哭泣，我们彼此默默离去。就像在天空中碰撞的两片雪花，落在遥远的不同地方。

　　各自融化。

　　8

　　只是，现在又开始想起她。

　　又开始努力回忆她的名字，却似乎一经忘记，再也寻不回来。我听到她在远方的呼吸声，落在夜色朦胧的潮湿中，愈发沉重而清醒。

　　夜色下的黑，愈发浓重，粘稠的不能流动。

　　操场上的灯，旋转着一圈亮白的裙光，在黑色里一动不动。

　　风在天空呼啸，往事落在看台黑色的包围中。

月色昏黄。

群星无声。

　　9

　　我独坐在看台，无限拔高于尘世，像一个帝王，俯视着记忆里的情节，命令着往事收缩。

　　只是，夜太过清冷，虚无的苍生在远去的风声中遍布空洞。

　　我说，寡人。

　　高傲，又卑微；虚假，而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