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文明探源 时光可追七千年

深秋时节，层林尽染。

高大的阜阳博物馆新馆静静伫立在双清湾公园东北端。立方体简约造型、灰褐色外立墙面、镶嵌其上的巨型小篆——胡、昌、汝、颍四个大字，显得古朴厚重，岁月悠长。

阜阳博物馆新馆

“这里收藏着阜阳最早的文明记忆。”博物馆副馆长杨玉彬告诉记者，“阜阳最早的原始村落、最早的古代城市、最辉煌的青铜文化，馆里都有出土文物、文献记载和实物模型展示。走，咱们到二楼通史厅看看吧。”

原始村落王新庄

走进通史厅第一单元，一组“文明溯源”雕塑映入眼帘：一对长发披肩、体格健壮的青年男女，面对面坐在石墩上拉坯制陶。他们身穿兽皮，赤着双脚，神情安然，似乎在聊着当天狩猎、耕种、伙食的事儿。文字说明显示，雕塑展示的是阜阳最早的史前文化遗址——临泉县杨桥镇王新庄原始村落的生活场景。

王新庄原始村落先民雕塑

7000多年前，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一支先民沿古汝水顺流而下，来到今临泉县杨桥镇王新庄一处水草丰美的台地，他们停下疲惫脚步，稍事安顿后，燃起了阜阳文明史上第一堆篝火。

随后，在荒野追逐野兽，在河边结网捕鱼，在洼地种植粳稻，在台地上筑起茅草屋，在思念故土和亲人时吹起悠扬的骨笛……这支先民逐渐在古汝水河畔定居下来，开启了阜阳地区文明之源。

因修建郑阜高铁所需，2016年6月安徽省考古所张小雷博士徒步考古调查时，意外发现了王新庄台地的不同寻常之处。2017年4月，省考古队做局部发掘，为尘封7000多年的王新庄遗址揭开神秘面纱。

考古专家对遗址出土的碳化种子标本做“碳-14”年代测定，判断王新庄遗址早期绝对年代在距今7000年之前。

王新庄遗址的发现，把阜阳地区人类生活史的年代上推至距今7000年以前。阜阳的原始先民，来源于淮河上游裴李岗文化，一个拥有9000多年历史的“贾湖人”族群。这表明，阜阳是淮河流域历史最悠久的地区之一。

阜阳博物馆新馆历史文化展厅

“来自贾湖族群的原始先民会制造生产工具，发明了具有象形意义的龟甲契刻符号，能制作七孔骨笛，掌握了动物驯化家养技术，栽培了原始粳稻，甚至还学会了酿酒。” 杨玉彬介绍，这说明，他们的文明程度很高，比此前被认为“阜阳文明源头”的临泉吕寨宫庄遗址年代还早1000年左右。因此，称王新庄遗址为“阜阳文明的发源地”“阜阳最早的原始村落”是合适的。

阜阳出土的西汉陶磬和陶编钟

青铜华章台家寺

移步“商周南渐”展厅，台家寺遗址沙盘仿佛把人们带到3300多年前的殷商时期。那是一个春日的傍晚，小润河静静流过今阜南县朱寨镇三河村南侧的高大台地，人们正在为一项“重大”工程忙碌着：当熬至滚沸的铜液缓缓注入陶范后，不消片刻，一个笆斗大小、纹饰精美的青铜礼器——龙虎尊横空出世，人们奔走相告，手舞足蹈，欢呼声尖叫声响彻夜空。

阜南台家寺遗址发掘现场

2020年暮春时节，记者曾第二次到访三河村这处高大的台地。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和炊烟缥缈的村庄，3300多年前的台家寺遗址深埋于厚土之下。一同探访的杨玉彬说，这里是淮河流域商代高等级贵族聚落，国家一级文物龙虎尊的出土地，是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台家寺遗址由5个台墩组成，现存面积约1万平方米。2014年-2016年，考古人员在此发掘了16座商代房屋、273个商代灰坑、7座商代墓葬，确定以台家寺遗址为代表的淮河流域的商文化属于中原商文化系统。其中，北部一组大型建筑建在一长方形台基上，包括大型宫殿建筑、专用储藏室和青铜器铸造作坊。这是安徽省第一次发掘出商代大型建筑。其中，大型宫殿建筑房址长22.1、宽3.2米，总建筑面积70.72平方米。

市民参观国家一级文物龙虎尊

“台家寺台墩南部28个灰坑出土1137块陶范。其中，近700块确定为铸造铜容器的陶范，可辨识觚、爵、斝、鬲、圆鼎、方鼎、尊、罄等商代铜容器类型。”杨玉彬说，从青铜器铸造技术与器型、纹样看，以龙虎尊为代表的淮夷部族的青铜器与中原殷商部族的青铜器基本一致，都有饕餮纹样，体现了相当高的青铜冶炼水平。

“台家寺遗址发掘，有三大考古成果。”杨玉彬告诉记者，第一，遗址发现的商代铸铜作坊，出土大量铜容器陶范，更新了商代铜容器不能在都城以外制作的观点，证明台家寺遗址曾是殷商时期淮河流域重要的青铜文明中心；第二，台基上单体建筑规模是整个南方地区仅次于三星堆和盘龙城的大型宫殿建筑，也是淮河流域已知的最高等级商代聚落，台墩式建筑布局模式在3300年前的商代，引领了淮河流域和江淮地区的建筑潮流；第三，台家寺遗址是当时商朝统治者维护“南铜北运”通道安全的重要军事据点。

商周时期南铜北运“润水金道” 示意图 杨玉彬 绘

铜，在商代属于贵重金属，占有一定数量的铜，是拥有权力、财富和地位的象征。杨玉彬介绍，商中期以后，商族通过武力殖民开疆拓土。进入淮河流域阜阳境内后，以经略“南铜北运”润河水道为轴心，沿古润河两岸台地布局盘踞点，逐渐形成若干个具有区域政治中心与军事重镇性质的高等级聚落——这就是后世古润河沿岸分布众多商代遗迹遗物的原因。

胡城已去三千年

3000多年前，6月的一天，一支精锐之师浩浩荡荡开出胡城，随淮夷联军进犯中原地区成周内地。大军赶到今郾城附近，胡国将士冲锋陷阵，勇猛作战。一时间，原野上狼烟四起，杀声阵阵……

顺河古城考古调查现场

这段历史往事，在1975年3月陕西扶风县白家庄出土的8件青铜铭文作了清晰记载。金文表明，在西周穆王时期，胡侯、胡国不仅存在，而且具有一定军事实力。

“胡城，是目前阜阳境内确知年代最早的城。”站在博物馆“古城初现”展板前，杨玉彬告诉记者，这个胡国与胡城，商代即存，西周犹在，终为楚灭。作为一个屡见于甲骨卜辞、金文及早期文献记载的地方诸侯国，其前后存续至少600多年。

“阜阳文明史溯源年代虽久，但有文字可考的历史，只能从古胡国算起。”杨玉彬说，“目前出土的文物与历史文献记载互勘印证，确证胡国与胡城存世的年代，可追溯至商代晚期，距今有3100多年历史。这个商代胡国之都，是目前阜阳境内确知年代最早的城。”

这个留下胡侯筑城、胡子嫁女、女郎台等美丽传说的胡城，具体位置在哪呢？

“根据《水经注•颍水》有关记载和建国后多次考古调查，阜阳胡国古城的位置，就在今颍河与泉河故道交汇处的顺河古城，现位于阜阳市颍泉区中市街道中北社区古城村。”杨玉彬说，最近的一次发掘是2020年3月，安徽省文物考古所配合引江济淮工程施工，对顺河古城遗址边缘区做局部试掘，发现了西周至春秋时期高规格的祭祀车马坑、甲字形大墓等重要遗迹，出土了陶器、青铜器、玉器、水晶、琉璃器、骨角器、车马坑、古马车等大批珍贵文物，揭开了顺河古城神秘面纱，为探索古城与胡子国历史提供了重要实物依据。

顺河古城出土的青铜器

杨玉彬说，根据文献记载和调查发掘，可推定阜阳商代的胡城，城垣周长不超过1公里，建筑格局与功能分区包括郭城、宫城、宫殿区、居民区、作坊区、墓葬区等若干部分。

春秋时期，胡城经历了一个扩张繁荣期，城市防御功能进一步加强，城址平面略呈长方形，南北长约1500米，东西宽约1000米，面积约1.5平方公里。“当时，这是一个规模相当大的古城。”

“3000多年前，胡城建于颍水与泉河之间台地上，实则充满了智慧。”杨玉彬说，由于形成国都三面临水的独特景观，既可得水利（漕运）之便，又可避免水患袭扰；再者，都城临河而建，利用水系作天然屏障，安全防御功能大为加强。

阜阳出土的西周青铜器

胡国与胡城，宛若阜阳数千年文明史之开篇华章，在水肥土美的丰沃颍淮煌煌耀世600余年后，悄然退出历史舞台。如今，都化作一件件文物，一方方展板，静静安放于博物馆展厅中，让今人追思不已。

杨玉彬说，“这个板块展示了阜阳最早的城市记忆，拂去岁月风尘，让人们看到胡国开拓发展的清晰足迹，看到古老胡城的巍巍倩影，依然倒映在今天灵动的颍水中。”

（阜阳日报记者 尚原野/文 阜阳日报记者 穆可亮 庞诚/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