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建忠：从上古文字看殷朝先进的医疗技术

现在说说殷朝。公元前1314年，盘庚自奄（今山东曲阜一带）迁殷（今河南安阳西北小屯村）。这一段历史，史称“盘庚迁都”。实际上是盘庚另立“中央”，建立新政府，实行新朝。但是从政治层面考虑，盘庚还是采用旧瓶装新酒的办法，挟“商号”以令诸侯。

庚 甲骨文显示双手握一针

盘庚一面说“视民利用迁”，一面又说“我乃劓殄[yì tiǎn]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终于迁都到殷，完成了一项从政治角度来看绝对正确的行动。之后，盘庚“遵汤之德，行汤之政，诸侯来朝，商道复兴，在位二十八年。”虽然盘庚为了标榜自己的正统性，自称“商”，但是《尚书》《史记》等文献称这个时代为“殷”。

庚 甲骨文

庚 甲骨文显示双手握双针

盘庚是祭名，又叫般庚，名旬。般和匏的古音相同。庚、旬和针的古音相同。《康熙字典》殷：“又齐人言殷声如衣。今姓有衣者，殷之胄。见《礼记注疏》。”《尚书・康诰》“殪[yì]戎殷”，《礼记・中庸》作“壹戎衣”。

于省吾《〈易•益卦〉六四“利用为依迁国”解》说：“‘利用为依迁国’依与衣古通用，衣应读作殷。甲骨文和金文的殷祭均作衣。又沈之它簋[guǐ]的‘克衣’即‘克殷’，是其证。‘利用为殷迁国’即《书序》所说的‘成周既成，迁殷顽民’。”这一段话要客观分析。认为“‘利用为殷迁国’即《书序》所说的‘成周既成，迁殷顽民’”，显然有猜测或者武断地的成分。为什么？原文明明是“迁国”，怎么有可能是“迁殷顽民”？显然这个“迁国”的“国”，就是《盘庚》说的“新邑”。不是“迁殷顽民”，也不是“迁都”，而是“建国”。只不过在此之前，盘庚通过连续征战，早已荡平今天的山东河北一带，“殷已都河北”，所谓“迁都”，不过是为了能够号令天下，取得更大的政治果实的权宜方针，所以才“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

庚 金文显示双手握三针

庚 东汉《说文解字》

《太平御览·方术部二·医一》引《世本》说：“巫咸，尧臣也，以鸿术为帝尧之医。”《吕氏春秋·审分览·勿躬》说：“巫彭作医。”有一个令人奇怪的现象，“医”的甲骨文

只有一个，盒中装矢的形状。而金文、楚文字统统都找不到。难道这些字丢失了？不可能压根就没有。矢这个字，有一个甲骨文造型就是一个针的形象。矢的形象加一个盒子，就是用来装箭矢的箙。但也不完全就这样，也可能是装针的容器，比如匏一类的容器。《说文解字》：“矣，语已词也。从矢，以声。”就是说“矢”也有“医”的发音。《说文解字》：“矢，弓弩矢也。”因为字形相似，读音相同，所以有人误以为箙

箙

的甲骨文是医字，那就错了。

也有一些甲骨文矢，显示加上了羽毛和镝锋。殷字由㐆[yǐn]和殳[shū]组合而成。㐆是一个生病的身体造型，殳是手拿针形工具施治的形象。甲骨文“殷”

像一个手持针等器具给人治病的样子。“殷”是“殹[yì]”的异体字，“医”的本字。“医” 也是“醫”的初文，医生治病不仅要用到手术工具，还要用到酒精。酉[yǒu]就是装酒的容器，不过也可能是盛水，因为治病时或许还要对伤口进行清洗。没有酒的话，用清水也不错。

医

殷 甲骨文

周朝以前，没有“医生这一说”，一般都是巫师做医生，所以就有一个“医”的异体字“毉”，这是从医生的身份去造字。到了周朝，有了职业医生，孔子说“医不三世，不服其药”，显示当时半吊子的“赤脚大仙”多了起来，但是从“醫”字来看，当时的治疗技术已经相当高明，不但有手术器械“针”，还有“酒精”等医疗物品。再联系到殷字古音读衣，综合判断，殷字在周朝以前就是医字。殷字的甲骨文，是一个人手持针，给一个有肿块的人做医疗手术的形象。殷作为医的本字，西周以后，反倒成了一个丢失的汉字，被赋予了新的意思，没人认识它的本义了。

箙，用竹、木或兽皮做成的盛箭的器具。《周礼·夏官》：“仲秋献矢箙。”《周礼·司弓矢》“司弓矢掌六弓四弩八矢之法。辨其名物。而掌其守藏。与其出入。……凡矢，枉矢、絜矢利火射。用诸守城车战。杀矢、鍭[hóu]矢用诸近射田猎。矰[zēng]矢、茀[fú]矢用诸弋[yì]射。恒矢、痹[bì]矢用诸散射。”

箙 甲骨文

殷 金文

王国维《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案《史记·殷本纪》及《三代世表》，商先祖中无王亥[hài]，惟云：‘冥卒，子掁[chéng]立。振卒，子微立。’《索隐》：‘振《系本》作核。’《汉书·古今人表》作垓[gāi]。然则《史记》之振，当为核或为核字之误也。《大荒东经》曰：‘有困民国，句姓而食，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杀王亥，取仆牛。’郭璞注引《竹书》曰：‘殷王子亥，宾于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绵臣杀而放之。是故殷上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克之，遂杀其君绵臣也。’”

王国维又说：“《路史》注引《世本》，‘胲[hǎi]为黄帝马医，常医龙’，疑引宋衷注。《御览》引宋注曰“胲，黄帝臣也，能驾牛”，又云“少昊时人，始驾牛”，皆汉人说，不足据。”

殷 金文

看来，盘庚这一支，从祖上起，就是牧牛、训牛的一组，或许在养殖的过程，积累了大量的治疗经验，反倒成了医生世家，虽然打着“商”的旗号，其实和鹰、雕为图腾的商联系不大。《周易·咸卦》就是针卦，堪称中国最古老的“医经”。西周时期的医生已经有医师、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之分。《周礼·天官冢宰·亨人/兽医》“疡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劀[guā]、杀之齐。凡疗疡，以五毒攻之。以五气养之，以五药疗之，以五味节之。凡药以酸养骨，以辛养筋，以咸养脉，以苦养气，以甘养肉，以滑养窃。凡有疡者，受其药焉。”

周的始祖姬弃，就是“后稷”。根据《史记·周本纪》，弃“好耕农”，被帝尧举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

“三代”一词最早是孔子说的。《论语•卫灵公》：“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春秋时期的文献严重匮乏，孔子自己也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由于《论语》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地位，后来一直沿用“三代”指夏商周。虞、夏、商、殷、周，划分为五代更符合历史实际。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周易》就是在夏《连山》和殷《归藏》的基础上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