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与新生

我叫付晓迪，人如其名，扶小弟，扶弟，照顾弟弟付一杰是我的义务和责任，在父母眼里，照顾弟弟的意义远胜于我个人存在的意义，将重男轻女的思想刻在骨子里的父母曾将招娣盼娣作为我的名字来表达他们心切求子的希冀，因为外婆的反对，才就此作罢。

父母也是得偿所愿，中年得子，取名为付一杰，你可以理解是唯一，杰出，当然也可以理解成依姐，依靠姐姐，大到人生未来，小到吃饭穿衣，都由我这个做姐姐的负责，我不知道在弟弟的人生里，父母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但是我既当爹又当妈的角色在他的心里是根深蒂固。

每当姐姐这两个字响起，就要开启漫长的垫后之旅。

或许是一声姐姐，一生姐姐，因为先几年出生，因为血浓于水的纽带亲情，我就要担起他的所有，家人都认为弟弟是姐姐责任，天经地义，就连我在这种观念的洗脑下，也看作是理所当然，似乎我人生本就是为弟弟搭桥铺路。

即便是我已嫁作人妇，还是要将心思花费到弟弟身上，就这样被硬生生的分成了数份，以此兼顾到父母、弟弟、儿子、丈夫、公婆，哪里还有我自己，更无法维系婚姻，对不起丈夫和儿子，除了放手，别无他法。

“因为一杰的事，所以你要离婚。”

“不然呢？继续拖你下水，哪次一杰惹了事遇到问题，不是你我一起帮着收拾残局擦屁股，如今他要把房子抵押给出去还债，还要继续掏空家底儿吗？！摊上这么个弟弟是我的命，我命该如此，可你没必要继续被待在这个泥沼里！”

“都是一家人，不过是多一个人的衣服，犯不着计较。”

话已至此，我也就不多言了，直到我生下了儿子云哲，付一杰娶妻自立门户，李守阳才轻松了不少。

可你越好说话，越不计得失，就越会被视作理所当然。我跟李守阳也就成为了付一杰的提款机，但凡遇到事儿，他都会找姐姐姐夫善后，如若不然，我的父母就会哭天抹泪，以亲情为名进行道德绑架，而我都会以习惯性的心软而妥协。

就在我们结婚的第三年，父亲因为突发脑梗而永远离开了我们，母亲因此而病倒，付一杰又是个不成事儿的人，都是李守阳帮着我前前后后一同操持，就连父亲住院期间，他这个女婿照顾的次数也远多于父亲心心念念的小儿子，弥留之际的父亲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更为过分的是付一杰是因为与朋友在外面喝酒，这才误了与父亲的最后一面。我气急之下对他大骂了一顿，付一杰也只是哭着道歉，如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面对哭哭啼啼的母亲，我也就作罢了，只是在内心暗暗发誓往后不再管他的任何事了。

“守阳，我曾发过誓不再管一杰的事了，可父亲走了，我不想母亲再伤心，也是想着他结婚以后自然就会成长，会懂得责任和担当，所以我们负担了他的彩礼，跟母亲一起掏了首付，每月房贷也都是母亲来出，我也是花了不少人脉和精力为他谋了个银行的差事，可你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李守阳没说话，只是叫服务员进来加汤，之后他涮了一筷子肉，放进了我的碗里。

“快吃吧，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李守阳，都这个时候了，我真佩服你还能吃得下饭，我都饱了，气饱了。”

每当看到李守阳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总是没来由的火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身体是本钱，犯不着生气，我既然选择跟你结婚，你的父母和弟弟也都是我的家人，我们各自管钱这件事，我也是要与你商量的。”

听到这里，我不禁笑了，李守阳是彻底会错意了，他当真以为各自管钱这件事会是我提出离婚的理由。

“这件事你做得对，即便是你不提，我也会提，一杰偏不争气，嫌弃在银行的收入不多，偏要辞了工作去搞什么创业，他多少斤两我太清楚了，不停的亏损，欠了债也都是妈和咱俩填，上个月刚借了三千，这个月又要钱，我忍了，可你知道，他竟然把咱们的房子当成抵押，还留了你的电话和住址，任由那些债主不停地来敲门，在这么下去，你忍得了，我这个亲姐也忍不了了。”

面对不学无术，丝毫不争气的弟弟，我真是欲哭无泪，因为背上这样的责任，对于自己的小家，我始终心存亏欠，除了李守阳，还有我的儿子。

“晓迪，云哲那边你不用太挂念，我都有为他打算着，你要做的就是处理好一杰的事，云哲也说了，只要他母亲一切随心就好，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我更不会因此就跟你离婚。”

“云哲是我妈一手带大的，可他现在一直住在他奶奶家里，他奶奶家只是个小两居室，他就挤在客厅里，也不愿意回家，每半个月才回来吃一顿饭，有时候我想他了，打个电话也不过匆匆几句话就挂断了，你说他不怨怼我这个母亲，可能吗？怕是嘴上说不介意，可心里是介意得很。”

此事断不能怪云哲不满，将心比心，本该是属于自己的财产都让不成器的舅舅吸血干净了，除此之外还要背上负债，换成谁能够真正接受。

一杰的妻子也在此刻选择了离婚，跳离了那个永远望不到头的婚姻，之后，她与我吃了一顿饭，在饭桌上，她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姐，你是个有心地善良，有责任心又重情义的好女人，但善良不是软弱，责任情义不是无原则无底线，你应该比我清楚，付一杰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的纵容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的索取，而你的母亲也会心安理得的任由他来吸你和姐夫的血，亲情是纽带，可纽带不该成为道德绑架的枷锁，你也有你的生活，你有丈夫和儿子，总该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尤其是你的儿子，他还年轻，凭什么要间接为他舅舅的荒唐而买单呢。”

弟媳的这一段话如醍醐灌顶，让我在瞬间得到了清醒，她说得没错，我不能失去原则和底线，不能将善良演变成软弱，更不能再将丈夫和儿子一同拖下水。

也正因如此，我才想到了离婚这个办法，让他们父子俩不再受牵扯。

“晓迪，除了离婚这件事，任何事我都听你的，一杰的事，无论你选择管与不管，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我点了点头，并示意李守阳给我夹菜，我承认，我就是被他惯坏了，以至于什么都不会了，倘若这要离开了他，我还真不行呢。

“付晓迪，你这个不孝女！那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不顾血脉亲情！若如此，你有本事，连我这个亲妈也弃养得了，让我自生自灭，还落个清静！”

就在我与李守阳一起回到母亲家里，并将自己不再无条件给弟弟还债背锅的想法和盘托出后，母亲当即就急眼了，话里斥责我的无情无义，之后又抹起了眼泪。

我早已料到事情会是如此发展，母亲太过于了解我，她是吃准了我会心软，与往常一般打个感情牌，我就会回头，继续给答应她无理的要求，一次又一次地给付一杰收拾烂摊子。

但这一次，她错了。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妈，今天我来，是要与您平心静气的谈心，我从来没有不顾及血脉亲情，倘若我真是毫无良心之人，就不会在您和父亲一次次无视我的感受，让我不停地给付一杰擦屁股，做嫁衣时都满口答应，从无怨言，倘若我还没有嫁人，依旧只是爸妈的女儿，我无所谓，可如今不一样了，我现在是妻子也是母亲，不能只为自己的娘家考虑，您可知道云哲几乎不回家住，您可知道云哲到现在连一套独立住房都没有，往后他怎么娶妻？因为他母亲家的钱都被他亲舅舅给掏空了，我心里是什么感受您可知晓？付一杰是您的亲儿子，可云哲也是您的亲外孙啊。”

我也是母亲的孩子，我的感受就不重要吗？我的生活就该全部被娘家填满吗？

母亲从不见我这般哭诉，显得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愤怒。

“您什么意思啊付晓迪？你想说我们对你不好是吧，在这个家让你受委屈了是吗？那你是怎么长大的，喝西北风吗？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想踹窝子了是吧！不就是让你帮帮你弟弟吗，又不都是你一人出钱，人家李守阳一个外人都没抱怨，你倒是不满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外人？我呵呵的笑了，母亲能说出这般话，我真替自己伤心，更替李守阳不值，做上门女婿任劳任怨，伺候一家子人，尤其是对小舅子，当真是仁至义尽，到头来还是一句外人，母亲的无情，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也对，毕竟对自己的女儿，她也是如此，我至今都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因为犯了高血压，头痛欲裂，全身难受，五脏六腑都像是翻了个底朝天，母亲就在家中，可她连女儿是否难受，需要就医，还是吃药喝水，她全然不闻不问，只想着自己那点事儿，因为到了她出门散步的时间，任何事都不能耽误她的作息，哪怕是女儿生病。

可如果是付一杰，母亲的态度就会斗转，定不会再视若无睹，就是个小感冒，她也会尽心照顾，这件事始终是一根刺在我心里，一心伤，一生伤。

如今我真心不想再管了，即便是一杰的哭诉，我也只是淡淡的劝他好好改过，出来以后，就踏实本分的找一个稳定的工作。

向来这几十年，我的责任早已尽到，至于母亲，我依旧会孝顺她，但一杰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从今往后，我要开始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了，那一直压在心口的重负终于卸下了。

“妈，您还是放下让爸来烤吧，我可不想吃糊了的鸡翅。”

“好吧，李守阳，你儿子嫌弃我的手艺，就交给你了，我跟儿子看风景。”

“得嘞！收到。”

我们一家三口难得一起去郊外野餐，此刻的我心无旁骛，眼里都是他们父子俩，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不禁笑了，今天的阳光格外晴好，就连空气里都是清新而自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