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葬礼

1.

对不起,亲爱的。只是……忽然很想你。

因为,我不知道以后我是否还能否有意识回忆我们的回忆。

——秋楠日记

冬至的到来让整座城都安静了下来。

陈秋楠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向小巷里走去。这天的阳光很明媚,再加上地上积雪的折射,陈秋楠的脸看上去不至于太苍白。但却让陈秋楠眉宇间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悲伤更加明亮。

忽然,陈秋楠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看这条有些落魄的小巷,不见了那些平时把巷子塞得满满的小摊,心里还真感觉有些空荡荡的。不过,陈秋楠明白——“在城市的集体里,这条小巷不过是一条毛细血管。但它最后通向的地方,却是这个城市的心脏。

最终,陈秋楠来到了一栋大楼前。五彩的油漆和依附在上面的霓虹灯将它装点得高不可攀细细地嗅一下,不难闻出清冽的寒风中隐含着的厚重的繁华气息。陈秋楠站在防盗门外思索了很久。终于,他小心地按下了门禁系统上的“302”的按钮。

“喂,谁呀。”对讲机里很快响起了一名少年的声音。

“小伟,是我,秋楠”

话音刚落,面前的大门“啪”的一声开了。陈秋楠对着对讲机丢下一句“我这就上去”后,便走进了大楼。

申小伟挂掉对讲机后,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险些滚落出来的泪水。脑海仿佛被什么践踏了一番了似的,昏沉沉得让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转身走向了阳台,干净的白色羊毛衫再加上外面纯洁的微微泛白的天空做背景。把申小伟衬托得如同来自遥远雪原的精灵。他的眼里嗜着泪水,微微颤抖地说:“命运,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传了过来。申小伟打开了门,门外,陈秋楠身上那件满载风雪的风衣迎面散发着漠寒的味道。“嗨。”陈秋楠没再多说什么,大步走进了客厅。申小伟在原地愣了愣,扭头就对陈秋楠说:“医生说你还有多久?”这句话如同一管制冷剂,冰冻住了陈秋楠的身体。几秒钟后,陈秋楠才叹了口气,慢慢地说:“最多一年。”他的语气中,透着一种无奈的悲凉感。申小伟听后,只是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便他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他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把它放到了陈秋楠面前的茶几上。陈秋楠端起了一杯,白色的雾气升腾了起来,遮住了他的目光。

“你准备怎么办?”申小伟问道。

“不知道。”陈秋楠淡淡地回答完后,便靠在了沙发上,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般。

屋子里的声音再次被抽干了,申小伟聆听着上帝揉碎雪花的破裂声。虽时值上午,但窗户把屋子封锁得死死的,所以没多少声音可以透进来。最后,刺破这安静的,是一阵响亮的手机铃声。

申小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走进了卧室。不一会儿,他走了出来,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是羽婷吧。”陈秋楠依然保持着睡着的姿势,看上去就像说梦话一般。

申小伟坐到沙发上,依旧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陈秋楠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申小伟。幽幽地说:“你只有和羽婷说话时,才会露出这么猥琐的笑容。”申小伟听后并没有生气。相反,还回应了他一个笑容。因为他知道——他现在只能将有限的笑容印在陈秋楠仅剩的年华中。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连最温暖最廉价的笑容我们都无法支付给时间。

秋楠,我申小伟真的是最穷最穷的人……

“羽婷估计在三天后回来。而且,暖音也要和她一起回来。”

“暖音也要回来?”陈秋楠看上去比刚才激动了些。

“呦呦呦,是谁说我猥琐来着。”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但很快又沉默了下去。陈秋楠认真地说:“小伟,千万不要把我生病的事告诉暖音。”

“恩。”申小伟回答得很干脆。

窗外,一片片雪花如同折翼天使的羽毛,从天空伤感的落下。

多年以后,申小伟回忆道:“那年的城市,纯洁的就像一场童话。而雪花,却在奔赴着一场浩大的死亡。”

小伟,下一个没有我的冬天,你会孤单吗?

2.

她终于从我的记忆中走了出来,一切形如往常。她的声音就像一汪温暖的泉水,对我说:“秋楠,我回来了。”我笑了笑,走过去拥抱住了她。暖音身上还是时光洗不掉的香气。可她却不知道,那一道笑容是病痛在我脸上刻下的伤疤。

——秋楠日记

一列火车如同满载荣耀的战马在铁轨上嘶鸣着。

袁羽婷在火车上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行李,暖音一脸无奈的看着她。袁羽婷红着脸,嘴里嘀咕着:“呃,这个……放这里。这个,放哪呢……”暖音扶了扶额头,问道:“羽婷,你到底在忙什么啊。”袁羽婷这才抬起头,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我在收拾我给小伟带的零食。”暖音听后,伸手拿起袁羽婷身前袋子上的一袋鱼片。说:“羽婷,你记不记得小伟的名言——‘我宁愿活吞一只青蛙,也绝不吃一丝鱼片!’”袁羽婷听后,飞快地夺下了暖音手中的鱼片。小声地说:“人家拿错了啦。”

火车在轨道的引导下有方向地行驶着。几分钟后,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站台。暖音拿起行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袁羽婷又跟着她匆忙地站了起来。

暖音转头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心里的欢喜跟着火车的节奏跳动着……

火车慢慢地停了下来。站台边,等待着的的人潮似乎要爆发一场海啸般地翻涌着。陈秋楠看了一眼身边的申小伟,说:“一会火车到站了,记得上去找她们。”也许是周围太嘈杂了,申小伟只是用很困惑的语气说了一句:“啊?”

“我说!一会车停了。记得上去找她们!”陈秋楠揪着申小伟的耳朵。大喊道。

这次,申小伟是真的听清了。

但是,吓得却不清……

车厢门缓缓的打开了,车外人一个又一个的思念从巨大的铁质三维空间里走了出来。下车人也不例外的用那双沾满旅途灰尘的眼睛,寻找着人海中,与自己相配的眼神。这时,暖音从火车上走了下来。把行李放到了地上。袁羽婷则很没正经的站在暖音身后。为数不多的包裹却被她拿的很混乱。正如申小伟说过——“羽婷这孩子,一根火柴放在她手里都比喷火器复杂。”袁羽婷用胳膊肘碰了碰暖音,问:“暖音,你说小伟和秋楠回来吗?”

“应该会吧。’暖音说完,便向前走了两步,东张西望着。正在这时,暖音不知被谁捂上了眼睛。可是她能感觉的到,这是最温暖的黑暗。“猜猜我是谁?”一阵怪里怪气的声音钻进了暖音的耳朵了。暖音笑了笑,她早已不用猜测,单凭这双手的温度她就知道是谁,也正是这双手,曾经无数次的将她失望的身体重新注满希望。暖音把那双手放了下来,转过头对着他说:“秋楠,我回来了。”暖音身后,陈秋楠清澈的双眸中正柔和的散发着阳光的光芒。他轻轻抱住了暖音,凑近她的耳际说:“恩,回来就好。”

“呀……”袁羽婷尖叫一声。包裹“哗”的一下掉到了地上。申小伟见状,快步走了上去,袁羽婷看着申小伟,红着脸嘟囔着:“小伟,你来了……正好,帮我一下吧。”申小伟拍了拍袁羽婷的头,说了句:“傻丫头”后。便俯身下去捡四散在地上的行李。一束光从他的后背流淌下来,犹如一道青春的喷泉。

不一会儿,四人走出了火车站。申小伟拦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帮他们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后,问道:“四位去哪?”

申小伟看了看其他三人,说:“先去我家吧,正好现在没人。暖音和羽婷你们没问题吧。”

暖音点了点头,“我和羽婷本该坐下午火车的。可没想到还有上午火车的票,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那就走吧。师傅,去新阳路落花小区。”说完,申小伟便拉开了前车门坐了进去。陈秋楠等人也随后坐到了车上。

暖音坐在后排,问申小伟说:“小伟,为什么你们小区叫落花小区啊?”

申小伟转过头,回答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原来我们小区只是一片空地。那上面不知是谁在上面种下了一棵桃树,每年都会开花。可就在那里被划为建筑区的第二天,桃花就离奇般的消失了。所以就因此得名了……”忽然,出租车缓缓地开动了起来。窗外的风景被拉扯成了一幅展不完的画卷,飞速的逝成了几条色彩斑斓的线。

远方,渐渐高耸的楼群、那是人类的家,还是宏伟浩瀚的墓碑。

有些东西,死亡既是永恒消失。就算挖开坟墓,掘地三尺,也无法发现它们的尸首。

但或许,它们没有消失。只是,躲藏起来罢了。

比如……人们的心灵中。

“啊!累死我了。”申小伟帮袁羽婷把行李放到客厅地上后,便瘫倒在了沙发上。而袁羽婷则在屋子里又蹦又跳。暖音和陈秋楠在一起很安静的收拾着行李。

“哇,好漂亮的钢琴啊。”袁羽婷望着客厅一角的钢琴,惊呼道。

申小伟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懒洋洋的说:“当然,伯爵的呢。当初妈妈让我学钢琴,结果我死活也学不会,所以就成摆设了。这时,暖音走到钢琴旁边,打开了琴盖。用纤细的手指划过了琴键,一阵细密的音符将空气激起了涟漪。“好久没弹琴了,小伟你介意我弹一曲《致爱丽丝》吗?”申小伟听后,嬉笑了一声。“弹什么《致爱丽丝》啊,弹一首致陈秋楠不行啊。”

陈秋楠转过头,给了申小伟一个大大的白眼。

暖音坐了下来,双手平静的放在了琴键上。接着,轻柔的按下了琴键。霎时间一阵阵乐声飘满了整座房间。陈秋楠看着暖音,嘴角勾勒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容。暖音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出了一道彩虹,彩虹上描绘着灵动的五线谱,融入了少年们的灵魂中。

暖音,等我永远的离开了。请带着我不存在的永远,继续弹下去。

因为,只有你的温暖,才能让琴键上的黑夜与白雪一起雀跃,飞舞……

3.

忘了多少年,我再也没有在除夕夜的夜晚看见过星星。上帝仿佛用了最浓郁墨水洒在了天空上,借以衬托烟火的华艳。我和他们一起欣赏着烟花。烟火将他们的眼瞳染得多彩,而我的瞳孔却一直都是也一般的黑。来年,烟火绽,而我却不在。

看着看着,我抱住他们哭了出来。心底回响着我最想说的那句话——“我好舍不得你们!”

——秋楠日记

“干嘛呢?”

“我睡觉啊大哥,大年三十大早起的你打什么电话。”

“马上来找我,否则我就告诉羽婷你把她送你的礼物弄丢了。”

“那……好吧。”申小伟挂掉了电话,睡眼朦胧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甚至让人会产生灿烂的错觉。申小伟慢慢吞吞的穿好衣服后,走到了客厅。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看到申小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小伟,干什么去啊。”申小伟从衣架上取下了外套,边穿边对男人说:“秋楠叫我去找他。不多说了,爸。我走了。”说罢,便匆匆离开了家。

“呵呵,臭小子。”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温柔的说道:“小玲,我这就过去。”

“结婚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口。”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女声。

马路上,深红的中国结和灯笼如同一层轻薄的保鲜膜,为这片生硬的冰冷的水泥森林敷上了一层喜庆的外表。申小伟揉了揉眼,嘟囔了一句:“陈秋楠你个混蛋。”忽然,前方的一张告示吸引了他的注意。

为丰富市民生活,申氏公司特在除夕夜举行烟火表演。望各市民观看。

申氏公司董事长

申鸿天

“老爸太厉害了,敢和春晚抢人气。”申小伟望着告示,自言自语道。

陈秋楠看着挂在墙上的全家福,眼泪直直的掉了下来。一位女人在房间门口目光里充满怜爱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女人轻轻的走到了陈秋楠旁边,小心的唤道:“秋楠……”

“啊?”陈秋楠这才慢慢的缓过神来,转过头看着女人。“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女人摸着陈秋楠的面庞,心疼的说:“医生还是那么说?”陈秋楠垂下了头,之后又默默地点了点头。“妈,大年三十的,不说这些了。”陈秋楠挤出了一丝苦笑,对女人说道。

就在这时,一阵砸门声传了过来。接着又听一阵叫喊声:“陈秋楠,你个混蛋。我现在来了,快开门!”陈秋楠走过去打开了门,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门外的申小伟。“大年三十的,你说点吉利话不行啊。”陈秋楠淡淡的说道。申小伟一步跨入了屋子里。坏笑着说:“小楠楠,人家来找你了啦。”

陈秋楠闭上眼吸了口气后,咬着牙说道:“滚!”

“秋楠,是谁来了?”女人走了过来,看到了陈秋楠身边的申小伟。“哎呀,是小伟来了啊。来来来,快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

“谢谢谢素平阿姨。”申小伟得意地瞥了一眼陈秋楠。而陈秋楠把头偏在一边,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申小伟坐到了沙发上,不一会儿白素平就将一盘零食放到了申小伟面前,申小伟说了声“谢谢”后,便拿起了一卷果丹皮吃了起来。“哼,酸儿辣女。小伟你快有了。”陈秋楠坐到他旁边故作惋惜的说道。申小伟“切”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吃果丹皮。一会,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陈秋楠。“秋楠,我爸爸今晚要在广场举行烟火表演,一起去好吗?

陈秋楠像具干尸一样的转过头,冷冷的回应道:“无所谓。”

“那这么说,你同意了?太好了,我这就给羽婷和暖音打电话。”手舞足蹈的申小伟一不小心把还没吃完的果丹皮掉到了陈秋楠家的沙发上。他呆呆的看了陈秋楠一眼,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声:“Sorry……”

陈秋楠在“过年不能生气”的意识的硬拦下,忍住了揍申小伟的冲动。

黑夜犹如一张黑色丝绸,被魔术师盖在了湛蓝的天空之上。丝绸之下,孕育着灿烂的奇迹。

四位少年趴在窗前,望着窗外只有几星灯光的广场,心里不免有几分寂寞。“怎么还不开始。我都等不及了。小伟,你爸爸不会是骗我们呢吧。”袁羽婷说完,便把额头放在了窗台上,申小伟用手指捅了捅袁羽婷的头,说道:“怎么会呢,老爸公司的诚信牌子给我家当瓷砖都没问题呢,放心吧。”

“嘘,别说话了。”陈秋楠指着窗外。广场上,不知何时驶来了一辆面包车。接着,七八个不规则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他们打开车库的门,从上面搬下了一捆捆烟花。把它们放到了广场的地面上。一会儿,几束焰火如同长期囚禁在器皿里的神灵般,迫不及待的冲上了天空。烟火在天空剧烈的怒放了一下后,便消融在了空气中。今晚的夜色格外浓郁,把这些烟火绚烂的的死亡衬托的格外华丽。这些烟花的葬礼,唯美的就像一场庆典。

小伟,暖音,羽婷。这些烟花怒放的时候,知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死亡?

忽然,陈秋楠望着绽放的烟花,安静的留下了泪。他拥住旁边的申小伟,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的哭泣。“秋楠……你,你怎么了?”暖音和袁羽婷几乎同时说道。唯独申小伟没有吱声,因为他知道,陈秋楠哭泣的原因。

秋楠,明年此时。我们还能在一起大笑,一起看烟花吗?

陈秋楠面对暖音和袁羽婷的提问,依旧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抹干泪水,对申小伟说:“小伟,能陪我去趟卫生间吗?”

申小伟点了点头,与陈秋楠一同走进了卫生间。

“呕……”陈秋楠对着马桶吐出了一口鲜血。腥臭的血液凝固在了马桶底部,犹如枯死零落的玫瑰花瓣堆积在一起。申小伟拍着他的后背,自己落泪了居然没有察觉。

街道上,灯笼的红光在这个喜庆的节日里散发着温柔的锋芒。

红。是喜庆的闪光,还是悲伤在焚烧。

广场的另一边,一栋写字楼如同石巨人般沉睡在除夕的夜里。申鸿天走到在落地窗前看烟火的李玲身边。“小玲,喜欢吗?”李玲点点头,又轻声说道:“鸿天,你明知道除夕夜是不会有人来看的,可你为什么……”

“因为,这场烟火,就是为你准备的。”申鸿天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干练的笑容。

李玲愣了愣,“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一样。”随即,李玲抱住了申鸿天。聆听着,他胸口那颗炽热心脏的跳动。

鸿天,我能感觉得到。这么多年来,你胸口心脏跳动的旋律依旧没有变。那旋律,就是献给时光与爱的交响曲。

4.

初春,一切重新开始。花朵还会重新绽放,青草还会重新仰望这个世界。世界干净的就像新生一样,这颗不知存活了几万万年的星球都会在冬天冰冻,在春天消融。以这种奇特的方式永生。

同样,我那缕弱不禁风的幸福。随着初春的第一股暖流,融化了……

——秋楠日记

“陈秋楠,你接个电话能死啊!”申小伟第八次打陈秋楠手机仍是无人接听后,愤怒的把手机摔倒了茶几上。过了半响,他才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暖音的号码。说道:“暖音……你能陪我去秋楠家吗?”

申小伟和暖音来到陈秋楠家时,天色已经开始向夜晚过渡。申小伟看了一眼身后的暖音,之后敲了敲门。敲门声刚落,屋里便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几秒钟后,白素平打开了门。“阿姨,秋楠在家吗?”暖音问道。“在啊。唉,这孩子,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下午了,不知道他怎么了……”

申小伟的脸忽然阴了下来。他低低的说了句“打扰了”,便径直走进了屋子里走到了陈秋楠的卧室前。大喊道:“陈秋楠!你给我出来。”这时,暖音走到了申小伟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小伟,你冷静点。”可是过了许久,卧室里依旧没有声音传出来,整片空间就像被时光遗忘了一般。申小伟的脑海被血的温度烧的滚烫。他全身一用力,撞开了门。

卧室里,陈秋楠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有种落寞的孤单感。申小伟一把扯下了陈秋楠头上的耳机。怒吼道:“陈秋楠!我给你打了八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把自己一下午锁到屋子里,在这里玩……”申小伟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电脑屏幕,愤怒中又带着些惊讶的说:“在这里玩《植物大战僵尸》?你不接我电话,就为了玩这个?”

“秋楠,你怎么了?”暖音伴随着她略带忧伤的声音走了进来。陈秋楠转过头,看着暖音和申小伟,眼眶瞬间肿胀了一圈。他沙哑的说着:“小伟,暖音。你们……”申小伟看到陈秋楠这般模样,语气缓和了许多。“秋楠,你到底怎么了。对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哦,手机……”陈秋楠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八个未接来电。慢慢的抬起头说道:“小伟,对不起……”暖音走到了陈秋楠面前。问道:“秋楠,你到底怎么了?”陈秋楠抓住了暖音的胳膊。“暖音,我舍不得你。我不想让你离开……”申小伟的怒气再一次迸发了出来。“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申小伟知道,假期过后,暖音和袁羽婷就要回那个遥不可及的远方了。但很快,陈秋楠的一席话让他沉默了。

——“难过的时候,我会把手机调成静音,拔掉网线,尽量不去与外界联系。之后去玩游戏,等待着游戏结束的死亡。

——“你,小伟和羽婷。就犹如三层保护层保护着我的心,你们俩走了,仅剩下,我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住孤独感的来袭。”

——“我脆弱的坚强,弱不禁风……”

秋楠,你就像一尊镂空的冰雕。虽看上去寒冷坚固,可仅仅用双手的温度就可以融化你。

转眼,寒假便过去了。学生们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学校。申小伟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秋楠,他又恢复了那张不冷不热的脸。申小伟玩味的对陈秋楠说:“呦,是谁前几天哭的死去活来,现在又摆出‘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关心’的表情”陈秋楠理所应当的白了申小伟一眼,快步走向了教学楼。

等学生到齐后,班主任便开始了开学演讲。而同学们在下面窃窃私语着,讨论着自己在假期的趣事。

“嘿,我们邻居的孩子放炮把街上的灯笼给炸碎了。”

“今年吃饺子,我吃到了带硬币的那个……”

可陈秋楠和申小伟的座位处却格外安静。陈秋楠一直在玩弄着原子笔,申小伟则趴在课桌上,看着丹?布朗的《天使与魔鬼》。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对全班同学说:“现在,我要向大家介绍两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话音刚落,两位女生便伴随着稀稀拉拉的掌声走了进来。而陈秋楠和申小伟依旧低着头,“大家好,我叫暖音。希望大家多多关照。”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到了陈秋楠耳朵里,陈秋楠和申小伟对视了一眼,同时将目光移至到了讲台上。

讲台上,暖音和袁羽婷同样穿着淡粉色的衣服站在讲台。

上帝,我曾深深的憎恨你剪断我生命的布匹,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在我仅剩的布匹上绣上奇迹。即使,我的生命即将消失在人间的光与影里。

5.

六月的阳光,把这个世界装点成了一座正在温柔燃烧的天堂。但我们却不知道,命运在我们的心田里种下了一朵又一朵的黑色曼陀罗,散发着不可预知的爱。让就连阳光的线条都像命运对灵魂的嘲笑。这个夏天,让无忧的我们,懂得了除死亡外,分别的悲伤。

——秋楠日记

金黄色的阳光倾洒在陈秋楠微微过长的头发前帘上,给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灿烂。他推着单车,看着身边的暖音,一弯平静的弧度在他的嘴角弥漫开来。阳光随即乘虚而入的灌满他脸上因为微笑而出现的小皱褶,形成了两尊盛满光的容器。

暖音到夏天后不怎么喜欢穿裙子,可今天破例的穿了一件齐膝的湛蓝色裙子。阳光直直的映射在上面,看上去如同永远不会有阴霾的天空。“暖音,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个公园吗?”陈秋楠忽然问道。

暖音点点头,“恩,刚来的那天,我们正散着步。便忽然下起了大雨,你拉着我就跑。结果回去后你三天高烧不退,你生病的那几天我都没有睡好。”陈秋楠听后,把手放在了暖音的肩膀上。温柔的说:“是啊,我今天还特地穿着当时那件衣服呢。”暖音将头微微向前倾,仿佛在寻找着藏在衣服纤维里的当年雨水的气息。“我好怀念那个时候啊。”陈秋楠从口中流露出了一股熔点很低的悲伤,被夏日的温度熔化了。

正当这时,陈秋楠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陈秋楠接起了电话,轻轻的说了一声:“喂?”

“秋楠……你能过来吗?”电话那头,申小伟的声音沙哑而又无助。听上去犹如深渊谷底的悲鸣。

“你在哪?”

“民政局……我妈妈要和我爸爸离婚。”无尽的寒冷从陈秋楠的手机里散发出来。将陈秋楠的身体与外界的炙热隔离起来。“我马上过去。”陈秋楠说罢,便挂掉了电话。接着他转头对暖音说:“小伟那边出了点事,我现在过去。你今天先自己散步然后回家,好吗?”

当陈秋楠骑单车的清瘦背影彻底消失在暖音的视线里后,她才转身离去。之后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沉沉的闭上了眼。在光线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没有泪光的伤感。

远方,滔天的热浪如同海啸般吞噬了整座城市。

在同样碧蓝色的背景下,犹如亚特兰蒂斯一般在深海中散发着锐利而又懒洋洋的光线。

申小伟将手机装到了口袋里,回头看着依旧在对视着的父母。申鸿天的眼眶被血冲的膨胀,他看着对面的李玲,血终于将他眼眶里所有的血管充成了饱和状态。慢慢的,鲜血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但却被世间漂浮的无色光洗掉了那触目惊心的红,成为了透明咸涩的液体。

之后,带着他的体温,大颗的泪水掉了下来,在下落的过程中被引力拉扯的变了形。

“吧嗒”一声,伴随着大地痛苦的呻吟,泪水瞬间被粉碎成了千万个分子。

过了好久,李玲才抬起头。容颜早已被泪水糟蹋的失去了光泽。“鸿天……进去吧。”申小伟听到后,大脑中控制着理智的天线被折断了。他冲上去把李玲推倒在地,大吼道:你们不能进去!”

“小伟,你冷静点。”申鸿天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申鸿天把脸上的泪擦干,走过去扶起了李玲。之后又对申小伟说道:“小伟,别闹了。你也不小了。”说罢,便和李玲走了进去。“你他妈松开我!”申小伟将赶到的陈秋楠拉自己的胳膊用力的打开了,接着便跑进了民政局里。陈秋楠皱了皱眉,跟随着申小伟跑了进去。

“结婚证。”办公桌上放着一沓沓的文件,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头都没抬的对桌子对面的申鸿天和李玲说。李玲从包里拿出鲜红的结婚证,递给了男人。这时,申小伟冲了进来。他跑到了男人面前,发疯似的说:“把结婚证给我,没有结婚证是不是他们就没法离婚了?”申鸿天拽住了申小伟的胳膊。乞求道:“孩子,爸爸求求你别添乱了。”男人翻开了结婚证,拿出了一张文件,淡淡的说:“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不!”申小伟一把抓起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白色的碎片飘落下来,每片都像沾满泪水的雨云。“麻烦再给我们一张。”男人听后,不耐烦的又拿出一张给李玲。李玲甚至没有犹豫的签上了字。

之后他对申鸿天说:“鸿天,签了吧。”申鸿天默默的点点头,签上了字。

协议书上那两个黑色的签名,就像两把黑金打造的刺刀,划割着申小伟的心。

陈秋楠看着发生的一切,走过去拥抱住了申小伟。就在那个瞬间,申小伟像个不懂事的童孩般“哇”的哭了出来。陈秋楠说道:“小伟,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可他刚说完,才发现“永远”二字是一个多么大的谎言。

小伟,如果我们能一直活在那个所谓的“记忆”里,该有多好。

6.

天空下着雨,洗刷着村庄的一砖一瓦。藏在石缝里的年代与沧桑感被冲刷的格外清晰。

李玲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这时,一位老妇人走了过来,说道:玲儿,想啥呢?”李玲回头看了看母亲,没有吱声。“听说你和鸿天离婚了?”李玲愣了一下,接着轻轻的点了点头。老人见状,留下一声叹息后便转身离开了。

等老人走后,李玲掏出手机。翻开了那条短信——“如果你不和申鸿天离婚,那么我们会那些我们合成的“精彩”照片贴到你们公司门口,让你们尊严扫地!而且,我还会串通你们公司的股东收购申氏公司,至于怎样,你自己想吧。”她把这条短信关掉后,又写了一条短信给申鸿天:“鸿天,我爱你。从未变过……”那个信封的图标闪动了几下后,一个红色的叉号又出现在了信封上,显示着“发送失败。”李玲把头放在膝盖上,沉默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如同一帘幕布把村庄孤立与世界之外。这一次,李玲真正知道了把心浸泡在孤独里的滋味……

鸿天,我对你的爱。却只能换来你对我的恨。

7.

此时,我虚弱的抓着笔。写下这段文字时,我觉得身体越发的轻盈,就像一双羽翼慢慢伸展开来一样。

人们总是惧怕着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但当他做起这件事时,才发现这件事远没有他的想象困难。

就像死亡,这种病远没有死前的痛苦与挣扎。只是一种渐渐失重的感觉,你会感觉重量从身体里抽走。接着,一双透明微凉的羽翼会包裹住身体,慢慢的冰封血的温度。整个过程,就像一个充满圣光的仪式。

小伟,暖音,羽婷,妈妈,爸爸。还有一切爱我的人。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魂灵,那么我的灵魂绝对不会飘荡在那些阴森的坟墓上,而会陪在你们身边。如果你们在观赏花海,那么我会把灵魂寄在那朵离你们最近的花朵上。如果你们在观赏星空,那么我就将灵魂燃烧,增加星星的亮度,装点你们的瞳孔。

如果真能这样,那死亡何尝不是一种重生?

——秋楠日记

8.

殡仪馆的礼堂,就像一幅油画。我们都是被精心上色过后的人物,而秋楠则是被草草勾勒而被遗忘的草稿,苍白到无力。礼堂的墙壁上,秋楠在遗照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可能,在花的天堂里,这种阳光一般的笑容会永恒的挂在秋楠的脸上吧。

——小伟日记

我把小伟特地从花店买来的鲜花插在秋楠的身边,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变得冰凉,再也不是那双可以给我希望的温暖手掌了。忽然,我触摸到了一丝温度。但很快我便发现,那是我滚落到他手掌上的热泪。我的泪也随着他的凉温,变得冰凉。

天花板上挂着的黑布与白花,奏出了最冰凉的音符。

——暖音日记

在秋楠的葬礼上,漫着小伟特地买来的鲜花香气。小伟也将钢琴搬到了殡仪馆,暖音走到了钢琴前,冰凉的哀乐停了下来。一曲毕,她站了起来,严肃的说:“这首曲子献给我们的时光。”

然后呢?她转身便哭了……

——羽婷日记

9.

二十年前,市中心的土地显得很空旷。这座水泥森林还没有被经济的雨水浇灌的疯长。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个男孩对走在前面的女孩喊道。女孩回过头委屈的哭了出来“这么多年了,你送过我多少礼物?我不要你有万贯家产,可我希望你送我鲜花之类的。”男孩听后,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后,走过去用力的拥抱住了女孩。“我会送你的,相信我。”

第二天,女孩收到了男孩送她的花束。女孩笑了,却没有发现男孩因熬夜而疲惫的脸。不远处,一棵桃树光秃秃的站在那里。碰巧,女孩怀中的花束也散发着桃香。

“相信我,会让你幸福的。”男孩说道。

他没有食言,十几年后,他已经是一所公司的董事。他叫申鸿天,那个女孩叫李玲。

那些消失不见的美好,其实一直都在岁月中等待着。

【后 记】

申小伟和袁羽婷站在陈秋楠的墓碑前。风划过申小伟下巴的胡茬,就像抚摸着被时光静置到陈旧的艺术品。申小伟的面庞早已被时间温柔的侵蚀了,少年还以存在脸上的稚气已变成了锋利的线条。袁羽婷也不是那个笨手笨脚的女孩了,她站在申小伟的身后,一派成熟的表情。

过了一会,申小伟拉过刚刚会走路的女儿,有些颤抖的说:“忆楠……叫哥哥。”“哥……哥。”申忆楠吃力的拼凑出这两个字。袁羽婷奇怪的问:小伟,你怎么让忆楠叫秋楠哥哥?”

“因为……”申小伟的嗓子被悲伤噎住了。“秋楠一直都是少年,并且……永远都是。’他说完,接着说道:“走吧。”

申小伟和袁羽婷的身影融进了夕阳,成为了霞光中,那一抹最忧郁的颜色。

墓园外,花瓣纷纷飘落,祭奠着时光,为回忆续写着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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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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