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野兽

#头条创作挑战赛#

（一）

勇敢的童年

他们说，童年是一段妙不可言的七彩时光。

然，于我而言，童年却是摆设在我人生中的一座假山，徒有山的名号，却带着僵死般的灰黑。

1991年10月初六凌晨12点，我呱呱坠地，在母亲的泪水和父亲的汗水中，哭的嘹亮而慷慨激昂。我常常在想，若那时我可以说话，我定然要和父母商量的，我可不可以再回到妈妈的肚子里，就假装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可我终究不会说话，所以只能听凭命运摆布，将这生孤苦伶仃的戏份表演。

我的家乡，在巴彦淖尔市五原县的一个小村庄里。说起五原县，那可是名声在外呀，家乡人一直自称这里是塞上古郡。想当年，万人敌吕布在这里出生，一个人单挑刘备、关羽、张飞兄弟仨。而抗日战争期间，冯玉祥将军五原誓师，北上抗日，更为家乡添上了最为浓烈的一笔光辉。八百里河套，孕育了英勇无畏的先人，也将我呵护成长。直到八岁之前，我一直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但是，但是我怎么这么痛恨但是这个词。所有的一切，在我八岁那年，像消融的冰川一样，崩塌弥逝于一场失败的婚姻中。

那一天，当我如往常一样，结束一天的嬉戏回到家之后，我却发现，我再也无家可回了。我记得那天的天空，想被妈妈洗了很多次的床单，看上去旧旧的，又带着一种苍白的无奈。推开门的时候，没有往常的饭香，没有妈妈的呼唤，只有满屋子劣质香烟的烟气，凝滞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中，漂浮却不升腾，像喝了毒药的人一般翻滚扭曲着。发现父亲的时候，他正锁在厨房的墙角，直勾勾的盯着半掩的卧室门，眼里不知是愤怒还是悔恨。我小心翼翼的问他，“我妈妈呢？”他一动不动的沉默。“我妈妈呢？”我稍稍提高了点音量。他仍是一动不动的沉默。“我妈妈呢？”在我第三次问他的时候，他一下子跳将起来，赤红着眼睛，在我的耳边咆哮道，“死了！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贱人！”我看他横着身子冲出家门，狠狠摔上门，然后门上的玻璃，在极安静的家里，掉到地板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年仅八岁的我，站在原地不知所以，以那时的我来说，尚不能完全理解发生了怎样的事。眼泪，一点一滴落下来，砸在地板上，砸出了好多看不见的灰色的坑。

后来，当家里再也没有了那个温柔慈爱的我称之为妈妈的身影，别人告诉我，他们离婚了。我问他们，什么叫离婚，他们却只是怜悯般的看着我，不回答我。再后来，当我每日站在门口的院墙上，望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客车时，终于明白。原来离婚的含义就是，让两个原本相亲相爱的人变成仇敌陌路；让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成为流浪孤儿；让一个曾经温暖幸福的家庭，从此沦为杂草丛中的一幢哀哀孤冢。

妈妈走后，父亲每每喝酒到凌晨三点才回家，带着一身酒气和他无处安置的痛楚。我理解我的父亲，以他二十多岁的年纪，他一定也像我没了妈妈一样的绝望与难受。于是，每个等待爸爸回来的夜晚，我便藏在仅剩妈妈几件衣服的衣柜里，这个四角的漆黑的空间，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那些衣服上，还残存着妈妈的气味，流着眼泪想妈妈的漫漫长夜中，我就抱着这些衣服渐渐睡去。梦里，我又躺在了妈妈的怀里，妈妈轻拍着我的后背，哼着一曲熟悉的小调。直到又一次，父亲从外边回来，过于猛烈的酒精使得他的脸红的像要淌出血来。他大声喊叫我的名字，我透过衣柜的缝隙看他如同一头要吃人的野兽一样，本能的往后缩了一缩身子。柜门被突然打开，父亲探出的手像鹰爪一样抓住了我的脖领，一股巨力不可抗拒一样要把我拖出我的藏身之处。惊吓之余，我紧紧抓住柜子的衣架，用力蹬着柜子门，与父亲竭力抗争着。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也许只是一种将要被拖出保护穴的幼兽，对于恐惧的抗争与愤怒。我清晰的感觉到，父亲的手在我的屁股上留下了三个猩红色的手印，因为那里传来一阵阵的麻木感和火辣辣的灼热感。柜门被狠狠的关上，粗重的呼吸声渐渐消失，终于在狠狠的摔门声之后，一切都又重归于平静。我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所有泪水都向着心里淌去了，那里湿漉漉的像正在下一场雷鸣电闪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