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农：一个无趣的人

一个无趣的人

亦农

一个无趣的人，怕影响别人寻趣寻欢的心，故各种聚会，能不去就不去了。

我不会看人眼色，揣摩人意，不能言善辩，不能左右逢源。面对百色人等，若个个察言而观，实在心累。一不小心，得罪了谁，让人到处闲话，将你原本无意之语，说成城府太深，险恶用心。何苦哩？

如此，就有闲话传回：请不动，成就不大，架子很大。成就不大，其实是在夸我哩，写过几本书，岂敢称“成就”？架子很大，确属谬误，本无架子，何来架子大？“很大”更是空穴来风！让人欲哭没泪，跳进黄河难洗清白。

你在北京请客，请大作家大评论家，我一介郊区平民，奔波数小时，去扒拉几口饭，即对不起我11号座驾，又对不起汝忒多银子。我非作家评论家圈内人，无权无势，不会奉承唱喏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文坛巨擘。见面皆心塞，何苦哩？

一个无趣的人，不喝酒。不是不能喝，医生不让。喝了酒，血压窜升，需忍受头疼之疾，何苦？然国人尤其文人聚会，少不了拿酒助兴。因了酒，陌生的迅即熟识，刹那间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掏心掏肺。没了酒，场面容易冷清，相对容易无言，难免容易尴尬，不欢而易散。

当然，酒之妙处甚多，不能出的书出了，不会写的评在所谓主流报刊发了，更有私下温言软语暧昧氤氲……吃吃喝喝拉拉扯扯，混个脸熟，拜个大师，捞个大奖，有什么意义哩？文章好坏，读者自有公论。千秋百载，那些流传下来的文字，几个是获得过国家级大奖的？

我不喝酒，难免影响酒间氛围，人家豪放碰杯，我却举著大啖，颇显另类。或有对饮者无声批判嫌疑，似乎唯我养生，人家皆酒鬼，与指人鼻子骂街有何异同？我虽无趣，尚能不太过刻薄。

如此，又有传言流出，说俺与某某聚会就喝了，不与汝喝，是看不起汝！让汝花费又得罪汝，何苦哩？

一个无趣的人，自由懒散，不讲究吃不讲究穿。十几年如一日的板寸，对得起自己对不起别人。因久不坐班，总嫌西装束身，皮鞋隔脚。喜休闲衣裤，运动网鞋。若随了我性，便会碍别人眼。若顺了人眼，又使我畏首畏尾感觉拘谨。

若干年前，某北京朋友请客。窃以为朋友间胡吃侃山，非出席人大常委会，何必西装革履，便短袖短裤凉鞋而去。结果，这朋友逢人便道俺如何不合时宜，影响市容。后悔与俺为伍，令其大丢颜面。后异地参会，某大学教授笑侃：亦农衣着蛮讲究，谁说人家似老农般邋遢？才知道那朋友已使我臭名远扬矣。

一个无趣的人。大家聚会，高歌共舞，活跃氛围，展示才艺，拉近彼此距离。然我真不会唱不会舞。中学时一次期末，音乐老师让同学四人一组到台上考核。俺混迹其中，只张嘴不发音，被老师火眼金睛抓了现形……长大成人后去KTV，只能做听众观众。人家引吭高歌，不知该不该鼓掌？该何时鼓掌？该鼓掌多久？若乱鼓掌，恐人说不诚意。惹不鼓掌，又恐人说冷血麻木不仁。看人亲昵而舞，若遇长腿蛮腰，由不得蠢蠢欲动，津液频咽，心怀不甘。

人家尊咱敬咱，邀请咱献唱共舞，着实因五音不全而拒之。偶有曼妙美女，虽有贼心，无奈天生笨拙，手腿僵硬，不识节拍，生怕踩了玉人玉足，落下笑柄。于是，一二三再二三地拒，人家扫兴，说尔不解风情，难以为伍。自兹结下梁子，心生间隙。自己又因错过美女细腰，遗憾半日。一举数不得，何苦哩？

一个无趣之人，若真认我为友，请放手让我宅在家里自娱自乐，写几个狗刨般汉字，弄几幅涂鸦山水，自我欣赏。我即不混文学圈，更不会混书法圈，哪敢参加什么书法家国宝级大师研讨品鉴会哩？

恕我见短识浅，写字像吃饭喝茶入茅厕，乃基本技能。会提笔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就叫做书法艺术了？我无甚功底，上小学时老师教过几天毛笔，略懂横平竖直，左高右低之结体。后又照着前人笔墨比葫芦画瓢，无非点横竖撇奈纯熟而已，岂敢称书法家？内行人探着脑门问，欧、柳、颜、赵，汝临摹的哪家？吾挠头半晌，竟答不出，又不能不答，便似犯了错小学生喏喏：俺不习字，集字。

时下流行文人书法，即是作家，又能写字，相辅相成，锦上添花，价码就水涨船高。虽天下之大，鸟类亦众。然不可人云亦云，以我类他人。人家一字十万二十万，并不说明我也十万二十。缺少逻辑，与理不通，若欺世盗名，就更错上加错了！由是，流言又至：亦农这厮狗眼看人，题字因人而异。这不让俺比窦娥还冤！某处确有俺之墨迹。实乃情非得已，人家邀之又三，不得再拒，硬着头皮去，讲课了吃饭了玩罢了，墨已研了，笔已润泽，纸已铺开，写还是不写？此时落荒，势必狼狈。只得勉强而为。

再者，我給某某写字，乃情所至。自古而今，银子买不来交情，你我平素少有交际，且你欲写文字，非我乐写内容。一字二三万，价高价低，两不情愿，何苦？吾是码字为生，没想卖字为生，亦没明码标价。虽非概不外传，也要讲究些规矩。依如为人当有底线，守住底线，即是守住仅存的良知与点滴尊严。

如此肆意描述，若惹着他人，必招怨恨。还是自我检讨自我批判，来得安全。

我是一个无趣的人，不给你添堵，就是我的荣幸。

亦农这里抱拳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