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第二章 六十八

这些路的面貌既庄重又和顺，椰树圆滚滚的树干上纹理有条不紊，如是树木们悄悄过着幸福的时光。椰子在上面八九十个宛如靠在一起的青色脑袋，窃窃私语，羽状叶片摇着些许的风声。这些，时过境迁我才如此深切地落意于它们，是不是因为它们是我与文明往事里的重要部分，俨然是。昨晚这个时候在荔枝公园跻身人群里，而这里寥寥无几的行人与我拉开距离，自然地散步，幽静宜人的傍晚。

走着，天黑下来，与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许多虫子在叫嚷，这时正是这些小东西洋溢的季节，默默想，我不来这里时它们可能一直都在，一直在。小片的树林里有一些白色石堆，我与文明常坐在那里，此时，从那深处依稀飘来馥郁的瓜香味，以前文明说是白兰瓜的清香，我当然认同，那里的花儿开的层层叠叠。今晚月亮有些委宛，穿过碎碎的如槐花的云，树叶后面透出稀疏的月光，颤颤巍巍地重新完整，在朦胧中美妙。我想起来一件事，我留在文明西服兜里的纸条他应该看到，只要他穿西服？他还没有从纸箱里拿出他的那些东西吗？他没打开曹兰和康健给他带走的一切东西……这是个迷一样的问题。

我走着，接近我与文明所走的深处，海腥味如湿气缭绕般上来了，海风吹着我的纱裙呼啦呼啦响，海浪一声接一声地互相拍打，黑滔滔的海水上一片片磷光，浩渺接近于刚升起来半个初九月亮的天际，这与我此时的心情统一起来，越走越慌乱，站定情不自禁地喊起来：“文明……文明……文明啊……”瞬间眼泪涌出来，抹着，立刻转身往回走，耳边出现的是我与文明那时的欢笑声，跑步声，还有身后跟随的风声，洒下的月光，一起颠簸着我的心，让我难以忍受的痛苦。

六月、七月、整两个月都如五月一样，每天都悻悻地度过。这其中六月末是与文明分别一整年，那个早晨就哭了，晚上又哭——窗台上的北兰仍开着花，我每天嗅着，一如满腔的爱寄托在极其珍贵的花瓣上，嘴唇贴着如碰到细羊毛，一阵一阵地柔软，心里悸动。我总是穿着前胸印有斗笠的白色体恤，头发挽起来。从前大家的工作服，一个尺寸，男人们穿着正合适，曹兰穿着盖住短裙，体恤下面就是白腿，我说她：“看上去有点悬，别人以为只要你弯腰就会露出身体的某部分呢？”曹兰嘻嘻地笑。

在我身上没有可取代的另外生活，不以我主动就难以有另外心境。小云这一阵子的想法就是一窝蜂，总是派人来，她们队里两个离婚的男人分别在背地里找时间站在我屋子里的角落，直勾勾地看着我，一种与年少不同的、过了季节一样的羞涩，如风干的馒头。一个矮胖的男子像个小牛犊，头发梳在后面，抹着头油，回头回脑爽快地走了。傍晚小云就打来电话，征求我的意见，首先第一句就说：“文明不会回来了，放弃吧？哎？那个高个子的有一点结巴，但人老好了。”我拒绝见过什么男人，说到我看书里的故事，情节离奇，绘声绘色，小云无奈。

多么我行我素，我有自己的自由意志，自己选择的信念，不强迫去理解其他人或事物；亦或是走在街上甜蜜的情侣，如若别人说的关于爱情的句子。这半年我忘记了世界如何，在沉湎中写日记，在娴静里洗脸，用润肤霜，看文明推荐的书，凝视将逝去一白天里的最后时光。这样的平静又嫌思念文明不够，又嫌梦里文明来得急走得快。

或站在门里用目光送着街上的行人，他们在大太阳照射下匆忙行走，看上去人们安静于岁月或是岁月安静于人。收拢所有能想起来的欢欣与恐惧，晚上侧身躺着看月光洒在床上的形状，摸一下月光就到了手上。

偶尔倾听闻所未闻的事件，而过后疑似不着痕迹，果然空空如也。八月里来了一场凶猛的、罕见的大风，我从头看到尾，过程如此地惊心动魄，是回过头来说的，仍然心有余悸：

那天，那个乌云呼啸地压了下来，天空立刻暗下来，乌云如怒不可遏的灵巧的黑熊，如果你在路上它是无头无脑地追赶着你，如果你看着它的走向，似被众多无形的手拉着帷幕一定要把你覆盖。且，你被送着走又被拉回来倒着走，你被推搡的力不从心，似乎患得患失。

屋子里由外面传进来惊人的轰隆声，敲击声，经久不息。似乎整个世界被敏捷而轻快的大风卷走，淹没在翻天覆地里，而人们除了听之任之完全无能为力。呃，这很糟糕，文明还没有回来呢！

但我和宝珍看着狂风怒吼内心平静，庆幸躲在安全的屋子里不会那样。只是面对面需要大喊，她手里拿着芹菜，摘着叶：“芹-菜-炒-土-豆-丝-行-吗-？”我盯着那芹菜：“好-啊-”雷电仍然交加，轻轻地飘出浓郁的芹菜味道。

就这样，惊天动地二天半，仿佛摧枯拉朽，树木横陈于街上，橘子，椰子，奄奄一息的老鼠普遍堆在角落里，台风过去了。

三天后仍有哧溜哧溜的贼风划过，人们穿着外套。

这几天只顾着台风似乎忘了文明，要是这风一直刮到文明回来的时候就好了，我们只不过就是分别了一场风而已！

十一到了，最不喜欢节日，特别是端午，中秋，元旦，春节，这些节日我和文明都曾经一起快乐地度过，文明不在，我拿不稳那些慢慢的时间有多少伤感，总之越过平日的清静，而后，使自己无精打采回不过精神。噢，正月十五——想起换花节，由衷地兴奋起来，我有了期待。

待续

202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