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若见樱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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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崇光，“公事”终于办完，直奔元箱根芦之湖。

经过一段绿树重重、浓荫密布的盘山公路，绕过峰峦叠嶂的青山，来到箱根町港的“桃花台”的码头。购票登上一艘带有古典帆船风格的大船，其外形很容易让人想起电影《加勒比海盗》，它的名字就叫“海贼船”。船体崭新，今年4月25日才开始运营。

帆船

帆船

海贼船

启航

女神像

站在甲板上，远处青山如岚，波平浪静，清风徐徐，甚是惬意。特别是船头雕塑——一尊展开双翅的金色女神像，在一碧湖水的衬托下，急速前行，如在飞翔。

日本是个火山岛国，40万年前火山渐渐平息，才有了现在美丽的山川湖泊。芦之湖也是火山湖，水深近50米，面积约有7平方公里。丰岛先生说，晴天的时候，这里能看见富士山。一般上午容易看见，下午水汽上升，就只有云遮雾罩了。可惜，我们恰逢天阴，还是下午，只有想象富士山了。

几十分钟后，到达元箱根港。乘车赶往热海市，直奔大观莊温泉酒店。因为日本岛源于火山喷发，地热资源异常丰富，遍布温泉。车行至酒店门口，穿和服的女服务员在门口鞠躬迎接，这才感觉触摸到了真正的日本。

大观莊

迎客

庭院

园

山水

大观莊名字，源于一位叫大观的日本画家。它紧邻太平洋的相模湾，依山而建。规模不大，但庭院楼阁，曲径通幽，环境优美。

鞋在门口被“没收”，换上拖鞋。拉开房间格子门，屋内竟没床。榻榻米中间，置有一茶几，相对两个坐垫。很快有和服女服务员进来，指出物品放置的地方，并交代如何换上和服。其实，这和服如同浴衣，只不过袖子宽大，还能装小东西，另有一两寸宽的红绿腰带。同伴小超不会系，只好缠上一圈，在后面栓个疙瘩，这恰好是和服最早的穿法。

日本和服由中国三国时期东吴传入，故在江户时代被称为吴服。后来受到传教士腰带的启发，在腰上系了一根绳。再后来为了美观，绳变宽，变作精美的丝质腰带。因为背后系一个疙瘩不太美观，所以女人的和服后面做了一个小枕头，这就是现代和服的由来。

有人说，日本人和服里面是没内衣的，这话说对了一半，以前和服里面确实没有内衣，因为西式的内衣是明治维新以后才进入日本的，现在当然不同了。日本和服很民族，但在现代日常生活中行动不便，一是无法利索做事，二是完全没有身体曲线。所以，如今日本人也只是在某些餐饮娱乐行业，或逢民族节日的时候才穿和服。你在大街上看见穿和服的，说不定都是游客，他们只是图个新奇而已。

话不多说，简单吃了料理以后，很快泡进温泉。这家酒店有好几个温泉，都是裸泡，但男女是分开的。男人的池子门口有标志，叫殿方。温泉是半露天的，但又很隐私，绿荫环绕，人也很少。温泉水非常干净，无色无味。不像成都花水湾的温泉，浓烈的硫磺味不说，每个毛孔都会沾上点点黑渣，必须仔细冲洗。

一泡解千乏，洗净尘埃。

回到房间，榻榻米上被褥已经铺好，躺下去浑身舒展，让我想起了北方的土炕，有一种与天地共眠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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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时期，社会固化，平庸者众，不易显现才华，而在混乱的时代，往往会人才辈出，所谓乱世出英雄。许多国家初始，都是经过连年征战，互相吞并，直到出现一个枭雄，统一全国。比如我们在春秋战国之后，秦始皇最终统一中国。当然，历史也有反复，正如《三国演义》所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日本最早也有许多诸侯国，或者叫部落。日本历史上的枭雄，著名的有丰成秀吉、德川家康等。日本人之所以非常喜欢我们的《三国演义》，并影响深远，因为他们也有一个战国时代。

热海往北不远，有一个小田原市，其中有一座城，叫小田原城。它的故事就发生在日本的战国时代，它建于15世纪初，以城墙坚固、易守难攻著称。最早属于一个叫北条家的诸侯，1561年，一个名叫上杉谦信的诸侯曾带领十万大军围城一个月都未能攻破。1590年，著名的丰成秀吉发动二十二万大军围城数月，最终北条氏因军心动摇、士气低迷，开城门投降。北条家的首领北条氏政自裁，其他官员遭流放，北条氏从此灭亡。丰岛先生对此的解释是，当时城内北条氏的士兵都是农民，因为快到秋天了，都想回家收割，不愿再战，导致投降。

城之模型

正门

花园

鸢尾花

荷塘

我们也有些古城，但大多或毁或拆，所剩寥寥，如西安古城、平遥古城，尚能见到当年的一些风采。小田原城规模不大，但很完整，因为90年代曾重新修整，看上去非常坚固。

恰逢细雨淅沥，游人却不少。摩肩接踵，登上城楼，可见四周都是小平原，更显出这座城的孤独。古代打仗为什么一定要攻城呢？因为占领一座城池，意味着能获得大量财富，及粮食等补给。当然，这也只能发生在冷兵器时代，如今飞机炮弹如云飞来，瞬间城就不城了。

历史解决不了温饱，还是要回归到吃。三枝早提到过一家非常有名的天妇罗店，日日客满，不接受预订，进餐只能排队。原来，他说的这家店，就是小田原的摩诘料理店。一听这名字，就知带有浓浓的佛教色彩。

冒雨从小田原城步行出来，到店门口，果然门外已有客人在等候。再次出乎意料，三枝也出现了。因为从东京坐新干线，只需30多分钟就能达到小田原。

摩诘料理店

门前塑像

门前塑像

等找到位子坐下来，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过来与三枝打招呼。他是店里的厨师长。想起高晓松曾聊到过一位做了五十年天妇罗的日本厨师，只需要走店门口过，就知道这家天妇罗用油的火候如何。他曾带了一个徒弟，做出来的天妇罗没有达到要求，便训斥道：你知道一条鱼从鱼卵到长大，再到渔民捕获，再到厨房，要经过多少磨难吗？却被你糟蹋成这样，对得起吗？！徒弟当场泪奔。

天妇罗登场时，果然名不虚传，香酥鲜脆，堪称人间美味。

座无虚席

食客

天妇罗

在日本人心目中，吃饭就是与生命对话，亦是修行。中国人的筷子是竖放，而日本人则是横置，向内一方是人，向外一方是神，进食则是与神交流。动筷前应该感谢上苍赐予我们食物，感谢那些为了维持人的生命而牺牲了自己的动植物们。这与基督教的饭前祷告有点相似。

尊重食材，尊重给予自己生命延续的东西，是日本料理的灵魂，所以日本料理讲究使用当季食材，讲究保持食材的原味，尽量不破坏食材本色，因此许多日料都是生吃，仅仅辅之以一些佐料。

同样，器皿也有灵魂，必须双手接碗。吃饭时单手捧碗，嘴里不可有声响，不可搅动菜肴等等。日文有一词，叫物格。专注一物，物即有灵，因此日本的精细，世界驰名。与我们追求华丽的瓷器不同，日本更喜欢粗而不鄙的陶器和漆绘的木器，因为他们更接近自然之本质。

我对日本的“本”字，忽然有了领悟。

少而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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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无处不在的网络，经搜索，发现热海有一家非常不错的美术馆，叫MOA美术馆，并得知它有一个灯光构成的美丽天顶，还有浮世绘展览。乘着天妇罗的热度，迅速前往。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

MOA美术馆的一大特点是依山而建，进馆以后需要经过几级很长很陡的自动扶梯，上有一圆形天顶，由灯光构成色彩丰富的抽象图案。它们围绕中心的圆，层层铺展开来，似姹紫嫣红的花朵徐徐盛开，又如梦幻般水之涟漪轻轻荡漾，并配以清新如涓涓细流的音乐，和谐而美丽。

MOA

梯

梯

天幕

天幕

天幕

上到顶层，忽见一能乐堂正要开演，赶紧购票进入。

只见舞台非常简单，一个回廊，一个亭子间。观众席成扇形，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见演员表演。亭子间里坐着八个灰色和服男人，属于帮腔唱和的。舞台靠里是一名鼓手和一名吹笛子的乐手。主角是一个灰衣黄色披风男人，站在舞台中央唱着什么。后来从回廊里走出一个带白色面具、穿红色华丽和服的人。他走路极慢，仿佛在漂移。接着，主角男和面具演员轮流发声，似唱似念，帮腔则随时插入。听起来感觉声音都很压抑，仿佛非常克制地在用喉咙发声。鼓声是节奏，单调，响亮，很容易想起夜半打更的声音。

演出的剧目叫“杜诺”，杜若本是花名，不知这出戏里是不是指那个戴面具的主角。

能乐堂

能乐堂

来自冥界

杜诺

观众席几乎满座，个个屏住呼吸，一片死寂，针落地都能听见。我们仿佛置身非人间，有几分诡异。待新奇感过后，加之完全听不懂，渐渐难以忍受。十多分钟后，顾不得礼仪，我们一溜烟抱头鼠窜。

后来得知，能乐表演包括能和狂言两部分，能以唱为主，狂言则是以说为主，故事和我们戏曲一样，无非是王侯将相、才子佳人，还有鬼怪精灵。主角是现实中人，面具演员代表冥界的人，这出戏表现的是与亡灵对话，难怪有点阴森。

我问丰岛先生，是否看得懂能乐。他连说，看不懂，看不懂！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

日语中“能”是什么意思？无从得知。日语的起源说法不一，但三国时汉字经朝鲜进入日本却是事实。大规模传入则是唐朝，据说最早是千字文。写《源氏物语》的紫式部发明平假名，即借用汉字的草书。16世纪基督教进入日本，日文吸取了西方文字的一些特点，结合汉字的偏旁部首等，创造出片假名。有些日文则直接引用汉字。当然，读音不一样，有些字义与汉文略有差别。

我特别喜欢日语中使用汉字时的简练，比如，看见花。我们会说：见花。而日语则说：花见。看见鹤，日语说：鹤见。是不是听起来更有味道呢？我认为，日本对汉字的使用，更多地保留了汉字里最为本质的东西。

丰岛说，日本人学前要学平假名，小学学80个汉字，中学毕业学两三千汉字。所以许多日本作家都懂汉语，甚至文言文，还用汉语写短歌和俳句。俳句就是日本的诗，一般格式是5、7、5，即第一行5个音节，第二行7音节，第三行5个音节。

日本最为有名的俳句诗人是松尾芭蕉，称为徘圣。如他有一首：“听得猿声悲，秋风又传弃儿啼，哪个最凄惨？”。是不是眼熟呢？当然，也有许多俳句并没有严格按照这种格式，加之翻译的原因，我们读到的俳句，往往更像短诗。

我最早读到俳句时，觉得如此之直白，像口水话。其实，这正是日本的特点，看似简单，却充满禅意，有点“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意境。英文的禅，用了来自日语的“Zen”，而不是中文的“Chan”，可见日本对西方文化的影响。

MOA的浮世绘展览，基本都是浮世绘大家歌川広重的《东海道五十三次》。东海道，指东京到京都一线。歌川広重曾走过这条道，于是画了其间五十六个驿站，故有此名。这些画与葛饰北斋一样，吸取了西洋和中国的绘画风格，人物都是普通老百姓，风景则是自然风光。

浮世绘

浮世绘

浮世绘

浮世绘

曾读过日本著名浮世绘画家葛饰北斋的画册，对《富岳三十六景》印象深刻。富岳就是富士山，因此每幅画里都有它的倩影。最有名的一幅是《神奈川冲浪里》，几条小船在滔天巨浪中艰难前行，富士山就在远方。这幅画体现了日本人不畏艰难、顽强生存的精神，成了日本的名片。

19世纪浮世绘传到欧洲以后，给欧洲画坛带来了耳目一新的东方气息，影响了欧洲的印象派画家，如德加、莫奈、梵高、高更等，更使日本文化声名远播。毫无疑问，文化的力量，才是一个国家实力的真正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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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啊! 樱花啊!/暮春三月天空里，/万里无云多明净，/如同彩霞如白云，芬芳扑鼻多美丽，/快来呀!快来呀!/同去看樱花。

《樱花》这首日本民歌，曲式简单，旋律优美，它在日本的地位类似与我们的《茉莉花》。在日期间，但这首歌的旋律一直在我脑中回响，因为樱花代表了日本的民族性格：优美、忧郁，还有淡淡的视死如归。

日本人对转瞬即逝的樱花特别着迷，他们认为人就应该像樱花一样，单看一朵，平淡无奇，但当无数的樱花集中在一起，就变得格外灿烂美丽。所以作为个体的人，都要融入集体，然后竭尽全力去绽放，即使很快凋零，化为尘泥，亦死而无憾！

也许是多地震、多火山，及频繁的自然灾害造成了日本人的这种性格。丰岛说，东京日本人大多不买房子，既买不起，也不想买，因为随时而来的大地震，就可能让生命戛然而止。所以，日本人都乐于享受生活。

开篇提到的阿熏，是川端康成笔下一位16岁的花季少女，她纯洁无暇，天真烂漫，又刚刚成熟绽放，吸引了一个偶遇的大学生。虽情窦初开，最终则不得不分离，徒留惆怅。

阿熏，不就是日本樱花的象征吗？！

虽未见樱花，但我仿佛感受到了樱花的存在。

通向伊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