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那个男人为她撑起一把伞，她义无反顾随之而去

风雨不归人

文/董刚

常常想起九八年的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月，人就像发霉了一样，整天都是黏黏糊糊的。

我那时已经上了大学，城里都是水泥马路，最多也只是感到出行不方便，但对合阳老家的那些人来说，他们印象最深的应该是，很多人家的墙被雨水浸泡，最终倒掉了。

我们在说这话的时候，仅仅明白是墙被雨水泡倒了，可是对泡倒墙人家的主人，那也是一场灾难。院墙泡倒了，房子有可能也成了危房。关中人安土重迁，最爱盖房子，一辈子辛辛苦苦，手里有一点钱，首先想到的就是盖房。九八年那场雨，让很多合阳人把心也泡在了雨水里。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还有人在那场雨里，妻离子散，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他的妻子在大雨里，跟着另一个人决绝地离开了，这个人是他的邻居。一个月以后，他回来了，家里断壁残垣，一片狼藉，女主人已不见。

这个人也离开了，和他的妻子一样，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是你往东他往西，就此劳燕分飞。他不在家，因为他要去山西打工来养活这个家；等他赚到了钱，回到了家，这个家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家。

那时候，村里的人都把这当做了一个段子，乐此不疲地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这个事情与讨论者无关，他们很兴奋，茶余饭后，可以有一些话题，我也曾是其中之一。多年以后想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无论对于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女的。

北方四季分明，一个很重要的标志就是这雨。春雨如丝，万物复苏，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里，总是给人太多的遐想。清明时节，空气清新，燕子轻快地飞来飞去，斜风细雨里，无需打伞也可出行。春天的雨，给人的是活力。

夏天的雨，性情暴烈，刚一会儿还是艳阳高照，一眨眼间就是阴云密布，飞沙走石，接着电闪雷鸣，狂风卷着暴雨骤然而至，令人措不及防，片刻间大雨倾盆，地面上白茫茫一片，汹涌着朝某一个方向流去。但它不持久，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一个任性的莽汉，给人一种刚性的美。

秋天的雨就不同了。它不是春雨那样绵绵，也不是夏雨那样澎湃，它缠绵悱恻，不会太大却也不小，无止无休，极具持久力，一天又一天。刚见它小了些，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又开始了，睡觉前它正下得急，清晨能醒来的时候它依然在下。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考验着世人的耐心。

何谓缠绵？纠缠不已，萦绕不止，这就是秋雨。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雨打芭蕉叶带愁，心同新月向人羞；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说的都是秋天的雨。一连几十天见不到太阳，总是令人心气郁结，有心事的人在夜里更是辗转难眠，点点滴滴到天明，即使在睡梦里都是这刷刷刷的雨声。

秋雨是洞察了世间一切的睿智老人，它有极大的耐心，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下着，下到你心烦意乱，吓得你胆战心惊，它还一直在下。下得潮湿发霉，墙倒屋塌；下得洪水肆虐，一片汪洋。秋风扫落叶，秋雨却要冲刷这世界的沟沟壑壑，恨不得把一切带走，然后重头再来。

有人说今年的秋雨多，是因为嫦娥哭了，因为她拒绝了猪八戒，而猪肉涨价了。九八年的嫦娥，更是嚎啕大哭。一天又一天，一场又一场，冲呀刷呀浸呀泡呀，那家人的墙招架不住了。

假如没有九八年的雨，那家人的墙也不会倒，男主人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完整的家。事实是，墙倒了，对于那一对偷情的人来说，他们也许感觉到是天意。是谁越过了被雨水浸泡冲垮的矮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或许是因为感到羞耻，无颜见人而离开了这个地方，不知道去了哪里，根本不在意留着的人凌乱在雨里。

一直以来，说起这件事，我都会和其他人一样，咒骂那一对男女的不道德。今年的秋雨更缠绵更持久，以至于把我根深蒂固的思想也冲垮了。我蓦地感到，那个女人不顾一切越过了残垣，是因为那个男人在雨里，为她撑起了一把伞，从此以后，她无惧风雨，也不在意世间的流言蜚语。值不值得，幸福不幸福，她心自知。

在那个淫雨霏霏的秋天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恐怕无人知晓了。但还会有另一个秋天，另一场秋雨，另一个人的故事，只是都在雨里。因为四季轮回，永远会有秋天，永远秋雨缠绵，你根本不知它会在什么时候停止。

夜深卧听雨打窗，辗转反侧眠不得。只愿今生无悔意，不负如来不负卿。那个在风雨里离开的人，愿她幸福；那个打工归来的男人，也愿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作者简介：

董刚，陕西合阳百良镇莘村人。2002年毕业于宝鸡文理学院中文系，现为西安市东方中学高中教师。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渭南作家协会会员，西安高新作协会员，合阳作协理事。在《长江文艺》《延河》《陕西文学》《华文月刊》《西部散文选刊》《文化艺术报》《西安晚报》《教师报》等报纸杂志及《文学陕军》《中国作家网》《中国报道》等文学平台发表小说、散文、评论、诗词歌赋等二百多万字，出版个人文集《一路艰辛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