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分钟内吃掉3个鸡蛋、1根油条、1杯牛奶；

饭后，护士会端来水和药，要你按精确到秒的时间吃下去；

另一个护士则会拿着压舌板，要你张开嘴，检查你是否真的把药吃下。

接下来便是“试药”的重要环节：

4个小时内不能坐下，每隔半个小时就要采一次血。

“这次试药周期是3天5夜，全封闭，第一天就被采了18次血液样本。”试药人小文告诉记者，才19岁的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试药了。

结束后，小文走出医院，在对面的饭馆要了一份冬菇菜心粉，里面放了足量的辣椒。

“谈不上多痛苦”，说话间，小文下意识地看了看胳膊上被一连扎的4个针眼，“比起身体上的痛，他们对待我的方式更让我不舒服，像对傻子似的，感觉有被冒犯到。”

“不过”，小文脸上的阴郁很快消失不见，她笑了，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他们给的钱多啊！这次给了9000呢！”

年纪轻轻，小文为何会选择通过“试药”赚钱？“试药”对人体到底有没有伤害？

她以为自己逃脱了命运，实际上是落入了圈套

2017年的夏天。

日上三竿了，小文还在呼呼大睡。

那天是高考填志愿的日子，小文却像没事儿人一样，被老师打来的电话吵醒后，她气愤地摁掉电话，一把扯过被子盖过头顶。

好像这被子带有隔绝功能，只要盖上，世间纷杂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她在逃避。

从6月7日那天考数学时，她就做好了逃避一切的打算。

考场上，看着最后的三道大题，小文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数学不像语文，还可以编一编。

她想写，可她不会。

离考试结束还有50分钟时，她就无力地放下手中的笔，身体里的力量一下子被抽走，随即瘫软了下去。

监考老师以为她睡着了，走到她旁边敲了敲桌子以示提醒。

小文不为所动。

从要面对高考的紧张、压力到最后的挫败、失去成就感，小文不是没有努力过。

“谁都想拥有10级的人生，过上非凡、充实而又富足的生活，可我的平庸和普通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这是小文高考后在日记里写下的一句话，也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父母不懂。年龄的差距，时代的隔阂，造成了他们之间的鸿沟。

老师最终把电话打到了父母那里，父亲来劝说，让她再复读一年。

此刻的小文就像失去了动力的马达，没了内在动机，她觉得再复读一年，只不过是在重复挫败而已。

最终，为了逃离父母的“苦口婆心”，小文选了湖南当地一所大专的会计专业。

学校不够优秀，学生的认知也有了偏差。

受舍友影响，小文认为学习再好不如早点儿学会赚钱，所以经常逃课去做兼职，赚了钱就买衣服和各种化妆品。

转眼间，大学几年时间过去了。大三时，学校为学生们提供了实习地点。

小文来到深圳一家电子厂做会计。然而，仅仅一周时间，她就离职了。

“太累了。我学的是财务，读书的时候根本没好好学，很多地方都似懂非懂，工作时经常出错。一冲动，就辞职不干了。”

没了工作，小文就开始找各种兼职。

兼职虽然不稳定，挣得也少，但对于不爱被束缚的小文来说，却是最佳选择。

当被记者问道，为何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时，弥漫着青春气息的小文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也不是不喜欢上班，只是讨厌那种被约束的感觉。”

那段时间，小文有时去超市当促销员，有时又去夜市摊销售啤酒。攒够一些钱后，小文就会休息几天。

休息时，她就宅在出租房里打游戏。

“打游戏给我一种放松的感觉，除了打游戏，我还喜欢尝试各种刺激事物。我最爱坐过山车，坐在上面，忽上忽下的，让我觉得生活就该是这样自由自在的样子。”

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要历些危险。这话是鲁迅说的。

“所以这是你敢于‘试药’的初衷吗？”

“其实……第一次‘试药’是为了和男朋友去看演唱会，钱不够。”

小文挠了挠头告诉记者，样子丝毫没有自由地洒脱劲儿。

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因为经常做兼职，小文加了很多兼职群。

2018年12月，她在群里看到了一条招募试药者的信息。信息中说，免费体检，一经合格，一周就可以拿到近万的薪酬。

小文留了个心眼，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没想到，2019年3月，她就用到了这个联系方式。

和男朋友约定一起去看演唱会的小文，算了算当时手里的钱，交交房租，再留些生活费，剩下的钱根本不够买门票。

和中介联系上，谈好试药的薪酬后，中介便给小文发了一份表格。小文按照要求填了自己的姓名、年龄、身高体重、有无过敏史等个人信息。

没过多久，中介就告诉小文基本信息通过了，要她等待体检。体检前，小文不能熬夜、不能吃辛辣刺激食物。如果意外感冒了，就会被取消体检资格。

最终，小文去了湖南长沙的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

那次，共有25人参与试药，其中4人是女生。

小文是4人中年龄最小的，当听说她是2000年出生时，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疑惑。一个中年妇女还小声嘀咕道：“这么小就来试药啊！”

小文被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了想走的冲动。可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又忍着留下了。

随后，有医生告诉他们，这次试的是一种预防皮肤过敏的药。试药之前要进行体检，检查一下你们的身体是否适合这个项目。

如果体检通过，会进行三个试药周期，期间一旦产生药物不耐性，医药公司会对此做出相应赔偿。如果三个周期都没问题，就会按照约定支付全额酬金。

当然，试药肯定会有一定的副作用，医生把可能会产生各种风险告知了试药人。

很多人听了觉得吓人，落荒而逃。但也有很多人不怕，小文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但她依然选择坚持。

“我没有其他选择。”

最终，小文通过了试药的三个周期，顺利拿到了6500元。

拿到钱，小文就把试药中介的联系方式删除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去试药。

然而，不到半年的时间，小文就又加了另一个试药中介的联系方式。

2019年10月30日，记者去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做医药题材的相关报道时，遇到了第二次试药的小文。

那天，小文穿着米白色外套，破洞牛仔裤，白色板鞋，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青春气息，让她在等待体检的试药人群中格外耀眼。

“你也是参加试药的？”

“嗯。”小文的回答很大方，也很干脆。

“家里人知道吗？”

“不敢让他们知道，他们要是知道我不上班，来医院当小白鼠，我爸会把我的腿打断的。”

小文还告诉记者，之前在深圳打工，辞职了后回到湖南，交了5700元的房租后，手里就剩几百块生活费。因为之前做过试药人，没钱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试药。

与第一次的窘迫不同，这次小文驾轻就熟，看着缓慢向前的体检队伍，小文甚至有些焦急，她想早点儿完成，早点儿拿到钱。

医生告诉他们，这次试的是一种治疗消化的药，需要进行3天5夜的全封闭管理。除此之外，医院还会对试药人的饮食进行严格控制，详细记录试药人在服药后的变化。

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Ⅰ期临床研究室，试药员一般在这里体检。

小文通过体检后，就被安排到了医院一处僻静的病房楼。

第一天早上6点半，试药人就被叫了起来。

早餐是1根油条、3个鸡蛋、1杯牛奶，规定必须在半个小时吃完。

和小文一起的一位男生，平时就不怎么爱吃鸡蛋，这下要他一次吃3个，他怎么也吃不下。

最终，男生因自身原因被迫退出此次试药，酬金一分也没拿到。

小文按照规定吃完了早餐，不一会儿，就有护士拿来了水和药。

护士会掐着表，看着你吃药，吃完后另外一个护士会拿着压舌板，检查你是否真的把药吃下。

“那种感觉，就像你是个傻子，做任何事都要由别人控制着，没有选择的权利。”

吃完药，护士命令所有试药人站起来，每隔半个小时就采一次血。

第一天，小文就被采了18次血。

到最后，体内的血都变得很稠了。这时候，护士会告诉你，要多喝水，血液就会得到稀释。

等待采血的间隙，小文就通过打游戏打发时间。有时候玩累了，她也会站在医院病房的窗户前，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出神。

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11月6日，小文完成了为期三个周期的试药，拿着9000元的酬金，她走出医院后，去了对面的面馆，要了一份放着辣椒的冬菇菜心粉。

吃了一口，小文深深地感慨：“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在医院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看记者盯着自己胳膊上一块淤青看，小文告诉他，因为要经常采血，护士会在每个试药人的胳膊上留一个滞留针，时间长了，就会留下淤青。

“为什么不向家里寻求帮助？”

“不敢吧……就算张嘴了，也会被说不努力、不上进，还会强迫我去找一份稳定的动作。与其这样，我宁愿自己承担。”

“不怕试药有副作用吗？”

“试药之前，医生讲过可能发生各种风险，一位阿姨告诉我，过后可以多喝水，加快新陈代谢，毒素会随着尿液排出来。她还给我说了一个药，我给忘了。反正试都试了，也不怕这点儿副作用。”

“以后还会再来吗？”吃完饭准备离开时，记者问小文。

“应该不会了吧，次数多了总会对身体有损伤的，我还年轻……”小文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欲言又止。

小文到底会不会再次选择通过试药赚钱，我们不得而知。

试药本是一个非常令人尊敬的举动，有了试药员的风险，医药研究才能有所突破。

然而，一旦把试药当作职业，试图通过消耗身体拿高薪，赚快钱，也就违背了这件事情的初衷。

曾有一个人因为在股市失利，想再用一笔资金逆风翻盘，一次又一次去做试药人。

多次之后，面对每况愈下的身体，他悔不当初：“拿健康换金钱，是最愚蠢的行为。”

而真正的自由也不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自我主宰。

小文一直说讨厌被家人、被工作束缚，到头来还是被金钱、被医院的护士呼来喝去，这种名义上的自由，只是为懒惰和逃避现实找的一个借口。

你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