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缘

缘分,亦作缘份:远者为缘,近者为份。缘与份之间没有质变,只有量变。它是世间万物之间无形的联结,是某种必然存在的机会和可能,最常见的是各种情感。缘分就像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绳子两端分别牵着你和我,纵使相隔万水千山,也是天涯咫尺。缘分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它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当它到来时,即使你有七十二变也蹦不出它的手掌心……

一‬、小小‬与‬飒妞‬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幼儿园不叫幼儿园,叫作育红班。我的小伙伴“钢金宝”升到一年级了,而我因为年龄太小又上了一年育红班。

育红班没有学习任务,主要是唱歌做游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旁边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小女孩。印象中她穿着粉红色的裙子,裙子的款式在我的脑海中特别模糊,偶尔能捕捉到裙子款式的影子,但太模糊,没法描述,穿的什么鞋子没有一点印象。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两条麻花辫、小巧的鼻头、白净的脸、清澈的眼神。

她的名字叫小小,小小的父亲是这所小学的民办教师,没课时在学校门口的老槐树下卖一些零食和学习用品。小小特别懂事,放学后就安静地坐在父亲旁边。

现在回想起来,小小文静中透着一丝灵气,欣长的脖子两边是瘦弱的肩膀,肩膀前面永远都整齐地摆放着两条麻花辫。我和小小说话时,她总是文静地看着我,清澈的眼神中透着几分胆怯,偶尔回我一句也是绵言细语,语速平稳缓慢中透着一丝怯意,但很好听。

小小和班上其小朋友最大的区别就是整齐。衣服穿的整齐,麻花辫摆放的整齐,字也写的整齐。其他小朋友的发型就像蓝天野版《封神榜》里面的雷震子,说话“随心所欲”,笑声“大胆妄为”,我是其中的典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冬天特别冷,农村的土路不是被冰雪覆盖就是冰雪融化后的水掺杂着泥,上学路上的泥水路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别的小朋友都是靠着墙根儿一点一点地移动,我太受不了这个墨迹了,总是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每天我的后面从头到脚都是奔跑时带起来的水泥,湿漉漉的,但也不感觉难受,就是有点影响我-擦鼻涕。

我爱流鼻涕,擦鼻涕的方法也比较特别~先用右手手背带一下,顺便在右屁股蛋上擦一下,瞬间就将鼻涕从我的嘴巴和鼻子之间转移到我的右屁股蛋上了,动作娴熟,一气呵成,久而久之,我的裤子右屁股蛋的位置总是黑明黑明的。冬天冰雪融化后我的后背满是水泥,没法转移鼻涕,只好将鼻涕留在我的右手手背。凛冽的寒风吹过之后,右手手背上面就长满了一层黑色的“小锅巴”。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刚上课老师就拉着我的右手和小小的左手做对比,让全班同学看,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第二天早上,我用热水洗了三次,满怀希望地等着老师再次拉着我俩的手做比较,可惜失望了,这严重地打击了我洗手的积极性。此后的好多年,凡是春、夏、秋三季,我的裤子右屁股蛋的位置总是黑明黑明的,冬季右手手背长“锅巴”。

三年级时我对小小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想引起她的注意,而她总是静静地看着我,波澜不惊的。我就开始欺负她,她还是静静地看着我,清澈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意。此后欺负她成了常态化,只有欺负她我才能找到一点存在感。

那年秋天我干了一件混蛋的事。那时穿的裤子都是松紧带,而小小穿的应该是她妈妈穿剩下改小后的裤子,她用布条系在腰间代替了松紧带。布条打得结是活结,用手拉着其中的一条就能解开。我发现后把小小按在地上,骑在她的肚子上,拉开她腰间的布条后又给她打了一个结,只不过打的是死结。她没办法方便,拉在裤裆里了。那次她哭得很伤心,我高兴了大半天……

小小和“瘦鸡儿”是邻居。(鸡儿是啥?男同胞们都知道,反正男同胞们身体少了任何零部件都能接受,就是不能少了鸡儿,一旦鸡飞蛋打,那只能去皇宫伺候太后)“瘦鸡儿”是他的外号,是我伙伴儿“钢金宝”给他取的外号。“瘦鸡儿”又矮又瘦,两个肩膀高低不平,歪着脖子,长得三尖葫芦头。“瘦鸡儿”也爱流鼻涕,只不过他处理鼻涕的方法和我不一样,当他的鼻涕快要流进嘴里时,猛地一吸溜,两条鼻涕就像两条黄色的芝麻虫,瞬间弹进他的鼻孔里,一小会儿两条鼻涕又快要流进嘴里时,他再次猛地一吸溜,两条鼻涕就又不见了,反正他把鼻涕控制的挺到位的。我曾经偷偷地试了一下他的控鼻涕大法,无奈天赋不够,办不到。我还曾经问过“瘦鸡儿”鼻涕是啥味儿,他很干脆地告诉我~咸的!我又问他鼻涕和鼻屎的味道有啥区别,他很真诚地告诉我~这个不知道。

那时南地的学生和北地的学生经常“互殴”,“瘦鸡儿”是南地的,我和“钢金宝”是北地的。有一次“瘦鸡儿”落单,被我逮到,押在蛤蟆坑,拿了他的书包,让他回家偷肉包子来交换书包。“瘦鸡儿”回家后,我赶快找到“钢金宝”,拉他一块儿吃肉包子。“瘦鸡儿”带来了三个肉包子,我们仨每人分一个,“瘦鸡儿”说:我在家吃过了,便把他手里的肉包子给我了,我一分为二,给“钢金宝”一半。我们仨坐在蛤蟆坑里,“瘦鸡儿”歪着脑袋,吸溜着鼻涕看着我俩吃肉包子。“钢金宝”看着“瘦鸡儿”边吃包子边问道:“你咋那么瘦?还没我的'鸡儿'壮”。“瘦鸡儿”吸溜着鼻涕反问道:“你咋那么黑?比我的蛋蛋还要黑”。“钢金宝”骨子里就带有暴力倾向,站起来甩出去一脚,怼在“瘦鸡儿”肩膀上骂道:“你M了个B还敢顶嘴?以后就叫你'瘦鸡儿'”!!!我赶快把“瘦鸡儿”的书包从我的屁股下面抽出来挂在他脖子上让他回家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瘦鸡儿”真成了他的外号,伴随他好多年。让我更没想到是“瘦鸡儿”后来成了我的平生知己,我和他的关系远比“钢金宝”还要亲密。

那时候农村特别穷,一年就只有春节能吃一次肉,我家一年四季都是芥菜丝。芥菜刚收获时,切成丝,腌在罐子里,每到饭时我母亲就用筷子夹出来小半碗,就着馒头和稀饭吃,吃起来脆脆的,也还可以。腌的时间久了就不行了,芥菜丝特别咸,也不脆了,嚼起来像在嚼咸树根,嚼不烂。我总是端着一碗汤,顺手夹起一筷子芥菜丝放进嘴里就去大门口了,当我一碗汤喝完时,芥菜丝还在我嘴里嚼着呢,我呸一下吐掉,回家放下碗筷拿着馒头就上学去了。有时候特别馋嘴,就对我母亲说:“我馋嘴了,能不能买二两肉”?我母亲说:“把裤子脱了,爬在椅子上,我用刀在你屁股蛋上割下来二两”。我无语极了,转身就走,自己想办法。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时候吃过的肉五花八门,鱼、螃蟹、青蛙、蛇、泥鳅、蚂蜂蛹、屎壳郎等等等等。小鱼、小螃蟹炸了最好吃,几个小伙伴每人从家里偷出来一点油,有猪油、棉油、香油,不管啥油都放在一起就是小半碗。在野外用破砖头摆成一个简陋的灶台,生起火堆,马上就香气飘飘了。其它的烤了最好吃,特别是青蛙,把腿剁掉,皮剥了,用自行车轮钢条从青蛙屁眼插进去,在火堆上面不停地转动,很快就流口水了。

那时候最喜欢下河摸鱼,捉泥鳅了。

泥鳅特别光滑,特别是在污泥里面,即使双手也抓不住它。捉泥鳅次数多了也琢磨出一套方法~准备一个脸盆和一根手臂粗的短棍,看到泥鳅先别着急上手,要气沉丹田,摆起姿势,聚精会神,像打高尔夫一样潇洒、快速地朝着泥鳅的头部挥出去。被打中的泥鳅会短时间处于懵逼状态,这时候需要抓住时机赶快捡起来扔进脸盆里面。

有一次我发现一条特别大的泥鳅,迅速摆好姿势,调整呼吸,帅气地挥起了“高尔夫球杆”,我清楚地看到它缩头了!它居然缩头了!打了这么多的泥鳅就没见过会缩头的泥鳅!成精了这是。打了三次它缩了三次,比乌龟缩得都帅气,既然你不按照套路来,那我也不需要耍帅摆姿势了,双手握住短棍连续快速地朝它打去,也不知道打没打着,最后扔掉短棍直接上手捉了,终于被我捉到了。这条泥鳅精真的与众不同,即使放进盆子里它还是能够轻易地爬出来。咦!它好像还能站起来,好泥鳅!真是好泥鳅!可以拿到小小面前显摆显摆!

当我用水把泥鳅精身上的污泥冲掉时顿时吓我一跳半,我-擦!!!把玩半天的泥鳅精原来是条蛇!蛇也不错,可以吓唬小小,嘿嘿。

我去村医家找了一个包装青霉素的空纸盒子,先把里面凸起来的部分扯掉,再把蛇盘成“蚊香”放进里面,最后用皮筋固定好,完美!只等明天礼拜一去学校了。想起小小惊慌失措的表情,有点迫不及待了,嘿,有点小激动。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学校,小小还没到。我琢磨是趁她不注意,突然把蛇头对准她的眼睛呢,还是放进她的书桌里让她自己摸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拿出来呢?想想都兴奋。上课铃响了,她还没到,第一节课结束了她还没到,中午放学了她还没到。我第一次期盼能够快点看到她,那种期盼的心情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还能感受得到。为了能够吓到她,搞得我居然想她了!我真想她了!

第三天,兴奋劲儿过去了,也没有再吓唬小小的欲望了。我问她昨天为啥没来上课,她绵言细语地告诉我“感冒发烧,请假了”。正说着“钢金宝”突然把蛇扔在她的课桌上面,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我抓起蛇摔在地上,抄起板凳砸死了。当时一股无名业火直冲脑门,一脚把钢金宝踹在地上,我俩打成一团。上课铃响,我俩分开,约定放学接着干架。

说实话,我干不过钢金宝,但气氛烘托到这了,不干那是不可能的!

春天的傍晚天气有一丝凉意,我和钢金宝一前一后来到学校东边的打麦场,同学们也都围成一圈看我俩干架。我把外套脱掉,钢金宝把书包一扔骂道:“M了个B你活够月了”,我回道:“你M了个B我说过没有,只有我能欺负小小,别人谁也不能欺负她?你还拿我的蛇吓唬她”?

他踢我一脚,我打他一拳,他再踢,被我接住掀翻在地,我骑在他身上,他翻身,我骑他背上,他硬是撅着屁股把我顶起来了,我从他背上滑落到他脖子里,最后我从他头上滑过趴着摔在地上,他骑在我身上狠狠地把我摩擦一顿。

这时村里有一位孤寡老人经过,把我们拉开了。我和老人挺熟的,她无儿无女,一个人生活,年龄大了生活艰难。我母亲经常送给她一些生活用品,我还没上育红班时,到农忙季节我父母去地里干农活,她就来我家帮忙做饭,照看我。等我稍微大一点后看到老人在吃力地打水,我就会招呼我的小伙伴们帮忙把她的水抬到家。她家有一颗杏树,杏子熟了的时候老人看到我总会给我一把杏子,但我对这杏子实在没兴趣,都生虫坏了一半儿了,我不要还不行,老人都是强制放进我的口袋,弄得我的口袋黏糊糊的。

我央求着老人别把我打架的事情告诉我的父母,不然我回到家里又要挨揍。老人浑浊的双眼看着我流血的伤口心疼地拉我去村医家,被我拒绝了。

我捡起外套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撒了一泡尿,掺杂着泥土,和成稀泥,摁在伤口处用来止血。做完这一切准备回家时看到学校旁边的那颗大槐树下有一对麻花辫在静静的看着我。那时已经有了自尊心,就现在的狼狈样还是撤吧,绕过打麦场向北跑去……

回家的路上回忆起我和钢金宝的点点滴滴,压抑的呼吸都不顺畅……

80年代,具体哪一年我忘记了,只记得那年钢金宝是我印象里认识的第一个家庭成员以外的人。外地移民到我们村的,比我大三岁,但个头没我高。

80年代的农村有多穷,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到。那时的学前班不叫学前班,叫作育红班,上学要自己带凳子。钢金宝家里兄弟姐妹多,又是移民过来的,家里没凳子,就抱一块从水渠沿儿上扒下来的四方石头当凳子。班上的小伙伴们都欺负他,经常趁他不注意,抬着他的石头扔进厕所粪坑里,无奈他只好石头不离身。从此在村东边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我身边总有一位弯着腰抱着石头,光着脚在雪地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力行走的小男孩儿。我们天天在一起玩儿,我经常从爷爷家偷馒头给他吃。

我年龄太小在育红班上了两年,钢金宝学习跟不上在一年级上了两年,我们两个又一班了。从此以后他伴随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村庄不大,村中间有一条街,横穿村庄东西,把村庄分成南北两部分。大人们见面打招呼总说去哪儿?回答说北地或者南地,就是以这条街为标准的。

男孩子们就爱“打打杀杀”,南地和北地的学生们经常“互殴”。年龄相差三岁对于成年人来说没啥区别,但对于小孩子来说,简直就像差一个“纬度”。别看钢金宝个头小,但是特别结实。钢金宝曾经和南地一个名叫大歌的大高个打架,两三米的距离,一个助跑就把南地的大歌撞倒在地磙一磙。事后告诉我:别看他个头高,朝那儿一矗跟木桩似的,一推就倒,由此还延伸出一句顺口溜和两个外号。顺口溜:大、大,土坷垃;小、小,钢金宝。“土坷垃”这个外号伴随大歌好多年,“钢金宝”也成了他的代名词。

“钢金宝”总是“智计百出”,带着我把南地的那些学生们诱进“蛤蟆坑”,我俩站在坑上面用土坷垃向南地的学生们“开炮”。当南地的学生们反应过来时,“钢金宝”已经带着我坐在火神庙吃着从田野里偷来的花生,透过火神庙的墙孔,看着南地的学生们气急败坏。北地就我俩人,但从不落下风。

断了回忆,回到现实中,虽然压抑,但我也是要面子的人,气氛烘托到这儿了,让我先服软,不可能!就这么抻着吧!


四年级的那个暑假特别热,空气稠乎乎的就像是快要凝固的热浪,热的知了叫个不停。

增光蛋告诉我,顺着蛤蟆坑一路向西,过去西沟,邻村有一家西瓜地,周围玉米地环绕,好不容易才发现的,西瓜是沙瓤的。我叫着瘦鸡儿、小刚炮、麻涛和增光蛋开始了准备工作。

增光蛋大号叫增峰,有一年他剃了一个光头,就有了这个外号。增光蛋有点儿滑头,和瘦鸡儿、麻涛比起来差点儿意思。

麻涛挺老实,有一年得了天花,一夜之间一脸麻子坑,长得挺帅,大大的眼睛,像年轻时期的周总理。他学习不错,只是他爹不让他和我在一起玩儿。我和他约定好了暗号,只要听到悠扬悦耳的流氓哨,那就是我在叫他,他必须在我规定的时间内出来见我。麻涛后来也成了我的好朋友。

小钢炮大号叫李军,特别崇拜关羽,只是没有关二爷的义气。走路时架着两条膀子,梗着脖子,搭眼一看就能感觉到这货特别拗蛋!黝黑的皮肤,丹凤眼,一头自来卷,个头不高,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性格火爆,谁都敢怼,是真怼!小钢炮和钢金宝俩人不对付,谁也不服谁。听小钢炮说他和钢金宝赛跑时,钢金宝伸腿使绊子,把他绊倒才摔掉了两颗门牙。

准备工作也简单,就是在一根长竹竿的一头用绳子固定好一把镰刀。行动时偷偷潜入玉米地,趴在地上,先寻摸到心仪的西瓜,再慢慢地把竹竿伸出去,用镰刀割断瓜瓤,然后握着竹竿,把固定镰刀的那一头敲向西瓜,使镰刀插入西瓜之内,最后慢慢拉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百试不爽。

正当我们开庆功宴吃西瓜时,身边站了一男一女。男的人高马大,光着背,穿了一条大裤衩,肚子特别大,以至于裤衩都提不上去。这要是换个场合,说不定我早就从他背后把他的裤衩给扒拉下来了。女的20来岁,齐耳短发,高高瘦瘦的,眼神犀利,高冷范儿,穿着粉色衬衣,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粉色衬衣里面的白色胸-罩,挺飒一美妞。

我坐在地上看着这俩不速之客,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和伙伴们对望一眼,大家心知肚明。赶忙陪着笑脸向两位不速之客道着歉,慢慢站起来,顿做鸟兽散。

到达安全地带后,我潇洒地吹了几声流氓哨,那悠扬悦耳的哨声响彻玉米地。不一会都来聚合了,但少了麻涛。瘦鸡儿告诉我说大伙做鸟兽散时麻涛弯腰捡拖鞋被摁在地上了。我有点小生气,有没有搞错?麻烦先搞清楚,这不是在游泳!这是他M在偷瓜!千层底的方口布鞋才是偷瓜的标配!我-擦!真是日-了-狗-了!

麻涛为人老实,胆子也小,我们商量着不能不管他。增光蛋和小钢炮不愿意,就先走了,我和瘦鸡儿又折返回去。

开始了审问:

大裤衩:“增光蛋和小钢炮是谁家的孩子”?

我:“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即使告诉你了,你也不一定认识”。

大裤衩捡起椅子腿(形状是长方体):“说实话用平面打,不说用棱角打”!

我:“能不能不打?这个真不能告诉你,用别的方法惩罚成吗?”

我:“你家有啥农活?我们仨帮你把农活干完”。

飒妞噗哧一声笑出来了……

惩罚就是吃西瓜皮,这个没问题呀,以前青蛙、蛇、屎壳郎都吃过,就是没吃过西瓜皮……我的味蕾瞬间从吃西瓜的高潮反转成吃西瓜皮的反高潮,那感觉~酸爽!!

临走时瘦鸡儿打了一个饱嗝,飒妞又是噗哧一笑。

我看着笑眯眯的飒妞说:“姐姐,你真美”!飒妞的高冷范儿瞬间提升一个高度,眼神犀利地看向我。我不等她有所反应,慌忙拉着我的两个伙伴儿地钻进玉米地……

八月底的天气还是特别闷热,被汗水浸泡透的皮肤格外得嫩,就在慌里慌张钻玉米地的时候,一条玉米叶子从瘦鸡儿的脖子划过,我仔细一看,一道血印,像被快刀划过一样,整齐划一。

瘦鸡儿捂着脖子埋怨我废话多:“走就走呗,非要说一句姐姐你真美,惹恼飒妞”。

我反击道:“走就走呗非要打饱嗝”

瘦鸡儿气急败坏大声嚷嚷:“打饱嗝这谁他M能憋住!”?

我大声回击:“人家放屁,放半个还能忍住再憋回去半个……”

…………

父母从来不给零花钱,我的零花钱都是卖蝎子赚的,一只大蝎子五毛,小一点儿的三毛,再小一点儿的两毛。我经常和瘦鸡儿一块去东沟挖蝎子,运气好的话能赚个几块钱。东沟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槐树,夏天,槐树枝叶茂盛,可见度只有两米。这天我正和瘦鸡儿、麻涛一块儿在东沟挖蝎子,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句粤语歌曲——吼羞贼这是类尬……我还没等对方唱完就脱口而出:我C恁娘(娘在我老家方言发音~nia)。这是当时最火的电视剧《霍东阁》的主题曲——(好小子)。之后接着挖蝎子,不一会儿我听到扑扑簌簌的声音从槐树林里面传来。

钢金宝伸头钻出来第一句话:“刚才谁骂得”?

我:“我”!

钢金宝:“你骂得挺押韵呀”!

我:“脱口而出”!

钢金宝走到我面前伸出右手,把食指、中指、无名指蜷缩起来,留着大拇指和小拇指。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让我做选择。如果我选择大拇指,就会用我的大拇指和他的大拇指轻轻碰一下,然后就结结实实地干一架;如果我选择小拇指,就会用我的小拇指和他的小拇指钩在一起,拉钩三下表示之前的一笔勾销,以后还是好朋友。我想了想,每天放学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谁也不和谁说话,挺别扭,就选择了小拇指。

暑假快要结束了,这个暑假我没少往瘦鸡儿家跑,因为他家有颗老槐树,爬上老槐树可以看遍小小家的院子。这个暑假都没怎么见到小小,她干啥去了……

我平时上学、放学的路上都有一个习惯,喜欢踢脚下的破瓦片儿、烂砖块儿,久而久之练出了一项技能。几米开外的距离,我只要把脚尖随意地往破瓦片儿边上一点拨,破瓦片就像有了生命,听话的翻上我的脚面,我随意地一脚送出,破瓦片儿就能击中几米开外的目标。命中率没算过,但印象中好像就没失误过。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但就是能感觉到不会失误。

今天开学第一天,五年级了,听说新调过来一位老师,有点好奇,更多的是新鲜感和一丝期盼。上学路上对破瓦片儿、烂砖块儿也熟视无睹,只想快点到校。

人倒霉时喝口水都能塞牙缝,放屁都能砸脚后跟。

当我兴高采烈地跑到教室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粉色衬衫,和若隐若现的白色胸-罩,抬头定眼一看,齐耳短发,眼神犀利。我-擦!飒妞!当时的那种感觉别提有多操蛋!特别酸爽!哎呦,真不是味儿!我连忙低下头找个座位坐下,左顾右盼的寻找小小,她在我的后面一排,靠右边的位置,和增光蛋坐在一起。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为了不闹出大动静,我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偷偷地换,直到增光蛋旁边,我把他拉开,我坐在他的位置了。

这几年我和小小的座位直线距离没有超过一米,当她在我前方时,我就趁她坐下的那一瞬间,用脚挑开他的座椅,她没少屁股墩儿;当她在我右边时,进入座位需要经过我,上课铃响声,不到老师进入教室的那一刻,她休想过去;当她在我左边时,我进入座位需要经过她,我就用屁股使劲往她身上挤。她也不生气,也不吭声。印象中一共把她欺负哭了两次,其中一次她妈妈带着她找到我家向我父母告状,可惜我家没人!

飒妞特别严厉,不像其他老师好糊弄,她说话语速稍快,语气坚定,大家都怕她。但我不是特别怕她,总感觉她是装出来的。她的课堂大家都不敢说话,我还敢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她平时在课堂提问我,大多我是回答不上来的,主要是我觉得她提问的问题不值一提,懒得去费神。

五年级上册第二课是《桂林山水甲天下》,需要全文背诵。那天下午飒妞有事提前走了,大家玩的不亦乐乎,早把背诵课文的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刚上课,飒妞就问大家都背会了吗?大家齐声回答会了!飒妞不按照以前老师的套路出牌,她居然连续提问四五个同学,全部不会背。瞬间她的高冷范儿提升一个高度,大声说:“都是假棺材”!

我是真会背课文,就不识相地说道:“我是真棺材,你提问我吧”。她拿起教鞭说一句你是真棺材就朝我头上敲一下,教鞭就断一节。连说三句你是真棺材,教鞭就废掉了。教鞭是班上一个叫书红的女生在乱坟堆搞的椿树枝,刚发芽的椿树枝特别嫩,特别脆,打在头上一点都不疼。

下课了,瘦鸡儿叫我真棺材,我不想和他扯这个话题,就告诉他:“你看到前面坐在地上面对面围成圈的四个女生了吗?”

瘦鸡儿问:“怎么了”?

我用脚尖指了指脚下一截烧焦的木棍说:“我能把木棍踢进她们四个中间”。

瘦鸡儿不信,我也懒得废话

还是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用右脚尖轻轻点拨一下木棍,木棍并不像往常一样翻滚在我的脚面,只是勉强地翻在我的脚尖上面,但此时我的右脚已经送出去了,木棍粘在我的脚尖上,停滞了一下才飞出去了,失了准头,砸在了小小的背上。我定眼一看~我-擦了!这哪里是烧焦的木棍,分明是在太阳下面被暴晒后发黑的一截屎,屎的内部还是软的,那画面自行脑补。我顾不得擦脚尖上面的屎,就赶快找地方藏起来。惊慌失措之下被飒妞找到了,这次她的高冷范儿没有提升高度,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放学后留下来。

联想起“真棺材”和“飞屎”,再加上飒妞没有把她的高冷范儿提升高度,觉得今天飒妞有点反常,我感觉今天没有好下场。

忐忑不安地等到了放学,磨磨蹭蹭地走进老师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接受一场狂风骤雨般的洗礼,谁知迎接我的是一场和风细雨。小小在旁边坐着,清澈的眼神里满带笑意地看着我,飒妞和颜悦色地对我说,明天让我俩陪她去听课。说真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听的啥课。


第二天是礼拜六,当我来到学校时,小小已经早到了。今天的小小穿了一件绿色白边的裙子,两条麻花辫整齐地放在两肩前面,欣长的脖子像大葱一样白嫩光滑,嘴唇上面一层绒毛可爱至极,精致的小鼻头上面有一层汗珠,眉心之间用胭脂点了一个小红点,清澈的眼神柔情似水、满带笑意,鬓角下面有几丝乱发,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小天使吗?

你怎么没有带笔和本?清脆悦耳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迅速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有点结巴,也不知怎么回答。

之所以能记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让我大脑空白感到无所适从的情况。

清脆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怎么不换一件衣服?”

我突然意识到昨天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就被口哨声把我的目光带过去了,原来瘦鸡儿、钢金宝、麻涛、增光蛋他们几个在等我,看到我并没有接受狂风骤雨般的洗礼,就拉着我去树上捉迷藏了,我的衣服就是在玩游戏时被树枝挂破的。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她,她的问题又来了:“怎么不把头发梳理一下”?

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这是又变成“雷震子”了。迅速往手中吐了一些口水往头发上压了压。

不骑车子你怎么去?

带钱了吗?

今天我俩整个调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平时都是我咄咄逼人的,今天居然让我无所适从了。

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很多模糊的画面和难以捕捉的情感就会逐渐清晰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面……

就从这一天,就从她变成小天使的这一天,我发现她的话比以前多了,面部表情也丰富了,特别是她佯嗔的表情再配着两条麻花辫,像极了周润发版《上海滩》里面的冯程程。而我变得有点木纳,面对她有点无所适从了,这让我郁闷了好久。

去听课的路上飒妞骑自行车载着我,小小自己骑着自行车。

听课的地方类似于一个大礼堂,座位一排有十米左右的长度,前后排是渐高式的布局,前低后高。

飒妞和其他学校的老师坐在前面的老师席位,我和小小还有其他学校的学生坐在后面学生席位。

今天我感觉脑袋不太清爽,浑浑噩噩的。瞌睡虫和缘份一样,一旦来了,那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即使你有七十二变也蹦不出它的手掌心。迷迷糊糊中感觉小小碰了我好几次,让我不要睡觉,主动碰我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中午飒妞请我和小小吃的饺子,下午听课又睡了半天。

返回的路上,我骑自行车载着小小,和飒妞并排行驶在乡间的马路上。马路两边是两排碗口粗的杨树,茂密的枝叶在微风中哗哗作响,天边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小小坐在后座像是多动症的孩子,一会儿张开双臂做出飞行的动作,喊着“飞喽”,一会儿拍拍我的后背指向天空的大雁说“人”字,一会儿拿着她的麻花辫朝我脖子里搔痒痒。猛地从后面朝我嘴里塞了半个糖角,等我咽下后她咯咯地笑,告诉我说是她吃剩下的嘴巴儿。飒妞扭头看着我俩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这与她平时的高冷范儿完全不搭调。

那天的画面除了唯美、和谐之外全都不对劲!飒妞的高冷、小小的文静和我的洒脱全变了味儿!

现在想来那天的飒妞是摘掉了高冷的面具,露出了本来可爱、善良的真面目;小小是突然开窍了;我是在小小开窍的“压力”下被迫成熟一点点,多了一点“木纳”!

如果用阴阳转换来比喻这种微妙变化的话,那么就是从最初我攻她守的阳盛阴衰突然转变成了她攻我守的阴盛阳衰。或许这就是成长……

那天唯美、和谐的画面就像一把小刀刻在我的记忆深处,以至于多年以后每当看到有两排杨树的乡间小路或者是有火烧云的天空,总是会在那个“画面”中流连忘返,无论身体还是思想……

自那天以后,我感觉和飒妞更亲密了一些,称呼也从飒妞改成了飒妞老师。


如果你认为一年四季中最美的季节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春季,那么你肯定没有来过我的家乡。我家乡的初秋才是最美的,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有摘下面具的飒妞,还有开了窍的小小……

初秋,顺着学校东边的东沟一路向北就到了大坝,绕过大坝一路向北就到了山脚下。站在山坡上朝下看,丘陵地带的田野五颜六色,高低错落有致。这种大自然的美如诗如画,美得包容,美得大气。

山的另一边是李林庄村,有时候周五放学就会和钢金宝,小钢炮,增光蛋他们几个坐在山坡上看着这个村的学生们练武术。武术队的口号是“勤学苦练,振兴中华!”,武术队伍中有一个妞,扎着马尾辫特别飒气,和飒妞老师有一拼。还有一个长得特别辟邪的男生~一头自来卷像废弃的破拖把,肿眼泡,眼睛小的就像蚂蚱逼,鼻子大的像成龙,鼓着腮帮子像极了成了精的鲶鱼,正和别人说着话就能突然吼一句歌~“何不潇洒走一回”。还别喷他,这条鲶鱼精的歌唱的还不错,有那么点感觉。

这天我坐在山坡的大石头上正和钢金宝争论~我说武术队中的马尾辫好看,他说短发妞好看。争论不下,就让增光蛋评比一下。正在争执中,听到一句震耳欲聋的口号——“勤学苦练、振兴中华!”,鲶鱼精带着一群人,拿着齐眉棍围了上来……

鲶鱼精:“你们几个不讲江湖规矩,偷学武术是犯了江湖大忌”。

钢金宝对我说:“这人说话怎么这样?脑子指定有毛病”。

我对着这条鲶鱼精说:“就你们这样在地上翻来滚去的和我们村耍猴的 猴差不多,有啥可偷学的”?

增光蛋:“对,我们是来看猴的”!

鲶鱼精手拿齐眉棍朝我们几个点了几下说道:“你们几个指定是皮痒了,朝他的同伴儿说,来来来,给他们几个松松皮子拿到集市上卖俩钱”!

我正要说话,还没说出口,小钢炮的方口布鞋已经拍在鲶鱼精的脸上了。

瞬间场面混乱了,齐眉棍噼里啪啦招呼上了。我·操了声,方口布鞋顾不上穿就从大石头上面跳下来了,想打回去但没法近他们的身。我大喊一声:撤!!!拿起大石头上面的方口布鞋扭头就跑,抬头一看增光蛋和小钢炮已经窜出离我几米远了,钢金宝和瘦鸡儿也被打的抱头鼠窜,我左右手分别提着一只鞋子撒丫子就跑。

跑到山坡上时,小钢炮正在撒尿,我甩出一脚怼在他屁股蛋上,他撒尿的抛物线抖动一下把裤子尿湿了。我说道:“就你能惹事,属你跑的快,关二爷可没你这样的兄弟”。

钢金宝伤的最重,满头的包,瘦鸡儿眉心不知被啥东西挂了一下,血肉模糊,好像二郎神的天眼。我还好,当时跳在大石头后面,也没伤到,只是撤退时没时间穿我的方口布鞋,脚底板扎了几根小刺儿。

钢金宝咽不下这口鸟气,捂着头和我商量着要干回去。

增光蛋和小钢炮想笑,但不好意思笑,看着他俩艰难的憋着笑意,我有点上火。

走到他俩身边说道:“想干架也得看清形势,刚才那种形势只适合君子动口不动手,就是想干架也得先暗示一下,你倒是爽了,我的手指对着钢金宝和瘦鸡儿的头指了指,继续向小钢炮说道,你说吧要不要干回去?”

小钢炮说道:“敌强我弱,不适合干回去”。

他的说法在我意料之中

我说:“刚才也是敌强我弱,你动手怎么那么适合呢?”

小钢炮彻底没了笑意,尴尬地张张嘴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道:“你性子火爆,谁都敢怼,那都是为你自己,为兄弟们你可从不这样”。

小钢炮特别尴尬说道:“别再说了”。

我又走到增光蛋身边:“你很聪明,那是好事,但不能把大伙当成傻-逼!”

增光蛋背对着我也不说话。

我再次回到钢金宝和瘦鸡儿身边,斩钉截铁地安慰道:“今天认栽吧,改天我让鲶鱼精给你俩跪地!磕头!!叫爷!!!”


晚秋,一天凉比一天。天黑的早,放学也早,但是晚上要增加两节晚自习。

当时五年级一共两位老师,除了飒妞老师还有一位年龄比较大的男性老师,是我本家的一位长辈,和我家是邻居,名字叫中川。

中川老师谢顶了,头顶稀稀疏疏的一层茸毛,被比我高几届的学生起了一个“毛蛋川儿”的外号,我可不敢这样叫他,我只敢叫他毛川儿爷。毛川儿爷写得一手好字,远近闻名。

毛川儿爷戴了一副老花镜,课堂上看书时正襟危坐。当他身体前倾时就会把老花镜从鼻梁上面向下拉到鼻孔上面,眼睛通过老花镜的上方偷偷打量着学生。这时就得注意了,如果被他发现你在偷玩,就会受到相当严厉的处罚。毛川儿爷的这一习惯是增光蛋发现的,我观察几次还真是这样。

农村的教室,到晚秋初冬季节就四面通风,需要用塑料布把窗户封住,生火取暖。

飒妞老师家在西沟西边那个村庄,中间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小路,要穿过阴森的西沟。农村没有路灯,晚上伸手不见五指。

毛川儿爷交给我两个任务,生火取暖和晚自习后护送飒妞老师回家。

第一次护送飒妞老师回家就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飒妞老师在调到我们村教学之前,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同事,戴着眼镜,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还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叫“野草”。

飒妞老师的村口有一家磨坊,磨坊门口挂着一颗一百瓦的大灯泡,把周围照的通明。野草就在磨坊门口等着飒妞老师,看到飒妞老师就跑过去直说对不起。飒妞老师看到他像怕触电似的躲着他。

发生的这一切让我不知所措,只管默默地跟着飒妞老师。野草追着飒妞老师一段距离后就回去了,我看着飒妞老师嫌弃厌恶的表情就知道这个野草肯定干了对不起飒妞老师的事。

毛川儿爷给我的任务是把飒妞老师送到她们村的磨坊门口就行,但半路蹦出来一个野草,只好陪她到家门口了。

飒妞老师进家门那一刻才反应过来我还在后面跟着,情绪低落地和我说让我回去路上小心点。听声音就能感觉到此时飒妞老师的高冷范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颓废失落的情绪。我答应一声转身就回去了。

到磨坊门口时看见野草像幽灵似的站在一颗老桐树下,面无表情,透过他的眼镜片儿,我发现这人的眼神空洞、冰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挺吓人的,我走了几十步回头看一眼,这人还在盯着我看,就像一个稻草人似的一动不动。

第二天课堂上飒妞老师又恢复了她的高冷范儿,语速还是那么快,语气还是那么坚定。只是在提问问题时我回答错误,飒妞老师面带笑容说了一句~哎呦,我打你吧。但我从中听到的是溺爱,就像姐姐对弟弟的那种感觉。

现在我看到小小有点无所适从,所以我不和她同桌了。很多次我偷看她时,她都在和增光蛋有说有笑的。很多次我感觉到我被一道目光锁定时,扭头就和小小四目相对了,她迅速地把嘴巴撅在一边,嘴角就向上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弧度,鼻子轻皱,非常神气地转过头去,两条马尾辫非常夸张地甩了起来。我实在读不懂她这个表情的意思,但我能读懂我的想法,我想把增光蛋拉出教室狠狠地揍一顿。

晚自习后还是照常送飒妞老师回家,野草还是照常追着飒妞老师说对不起,我返回时野草还是照常像幽灵一样站在老桐树下一动不动地用那种空洞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这天晚上,送完飒妞老师返回到磨坊门口,我就站在野草旁边,朝着老桐树撒了一泡尿。野草甩腿给我背上怼一脚,我提上裤子心平气和地看了野草一眼就回家了。


礼拜六,他们几个叫着我去柿园树上捉迷藏,我拒绝了。上午和我母亲一起把沙坑里的麦田拢拢,中午在我爷爷家吃的饭。

吃完饭,从我爷爷家的木箱里偷了一本书,溜出大门后直奔镇上。镇上有一家电焊铺,电焊铺老板娘特别漂亮,和飒妞老师的漂亮不一样,飒妞老师是有气质的漂亮,老板娘是有韵味的漂亮。老板娘特别泼辣,像梁丽老师扮演的孙二娘,她老公从不敢和她顶嘴,但我不怕她,因为她对我一直都非常好,因为他老公是我本家的一个小叔,我爷爷和他的父亲是亲兄弟。

好男人怕老婆,但小叔是个例外,他是一个怕老婆的坏男人。以前小叔打架斗殴是出了名的,直到遇到老板娘才有所收敛。如果要给小叔贴上标签,那就是“坏家伙”。有一年春节,大家都在放炮仗,小叔放炮仗比较特别,他把炮仗塞进牛-屁-眼里,结果太残忍了。牛主人牵着受伤的牛找到他家,他父亲道歉赔钱,他还非常不愤儿,直到我爷爷过去,他才像乖孩子似的给牛主人道歉。因此小叔不但怕老婆,更怕我爷爷,所以每次小叔想看我爷爷家的武侠小说,就必须先给我买五毛钱的瓜子。后来在我爷爷的建议下被送到部队“改造”了三年。

我偷偷溜进到电焊铺,从后面捂住了老板娘的眼睛,她朝后面一摸就知道是我,我说了一句没意思就松开了手。老板娘用手拉着我让我吃饭,小叔用脚踹着我让我滚蛋。我大咧咧地朝小叔旁边的凳子上一坐,从我爷爷家偷的书正好掉在小叔脚下,《神雕侠侣》四个大字正好映入小叔的眼帘。当我伸手捡书时,正好被小叔捷足先登,正好小叔想看这套小说很久了。老板娘让小叔把书还给我,小叔犹豫不决时,我正好说了一句让小叔看吧。小叔正要拉我吃饭,我正好有事要走了。这一切发生的都正好……

那一版本的《神雕侠侣》分上、中、下三册。上册一共十章。分别是:风月无情、故人之子、求师终南、全真门下、活死人墓、玉女心经、白衣少女、少年英侠、风尘困顿、武林大会,小说到武林大会这一章正好是一个小高潮。这一切发生的都正好……

礼拜一晚自习后我照常护送飒妞老师回家。

路上,我问飒妞老师:“那个野草怎么回事?”

飒妞老师有点不耐烦:“我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飒妞,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我说:“那不行,刚认识您就被您的飒气震住,吃了一肚子的西瓜皮,我必须叫飒妞”。

飒妞老师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不管你,想咋叫咋叫”。

感觉飒妞老师今晚情绪特别低落。

我说:“我的字写的怎么样”?

飒妞老师突然来了兴致,开心地问道:“写的不错,练了多久了”?

我说:“羡慕吧,天生的,没办法”。

飒妞老师笑着说:“臭小子”。

我看到飒妞老师心情好了一点,就继续最初的话题:“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杂草到底怎么回事?”

飒妞老师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片刻后,飒妞老师生气地说:“你走吧,不让你送我了!”

我不敢再说话了,默默地站在飒妞老师身边。片刻后,她在前面走,我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路无话。

磨坊门口到了,那颗杂草又像苍蝇似的围着飒妞老师说对不起,飒妞老师不说话只是快步向前,我也加快脚步跟在后面。一段距离后杂草离开。

到飒妞老师家门口时,我叫住了她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是想替你出口恶气,想知道那颗杂草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要给他相应的惩罚”!

飒妞老师停顿片刻,然后义无反顾地进入家门。我失望地转身往回走。

此刻我特别压抑,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只是我控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

到磨坊门口时,直接走到老桐树下面掏出水炮对着杂草就开炮,为了这一刻,我憋尿一路了。

杂草没想到我会对着他开水炮,反应过来后连续怼我五、六脚。我放完水,提起裤子和他对视一眼,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扭头就走。

算上今天晚上的,这颗杂草一共怼我27脚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一切发生的都正好……

礼拜天小叔找到我送我一大包瓜子,条件是《神雕侠侣》中册。我不同意,他就不还我上册。我笑了笑告诉他:“这次可不是为了你的破瓜子给你偷的书,是我书掉了,你捡到后不给我,老板娘能作证。你不给我也没关系,我让我爷爷问你要。”

小叔把上册摔在我怀里,说道:“想不想吃瓜子”?

我说:“还当我是小孩儿?想吃我自己可以买。”

书迷朋友都知道,看书到高潮部分后的着迷程度可不是剧迷能比的。

小叔抬腿甩我一脚说:“啥条件?说吧”。

我说:“我最近都让别人踹的快尿不出来了,你还敢踹我?”

小叔问:“谁踹你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每天都是在我撒尿时踹我,现在我一撒尿就总感觉有人在踹我,有心理阴影了,有点尿不出来了。”

小叔说:“废物,被踹的尿不出来了还不知道是谁”

我说:“麻烦你搞清楚,重点是我尿不出来了!我有心理阴影!我很难受!谁踹不谁踹又咋地?”

小叔说:“知道谁踹的就去找他”。

我说:“找他又咋地?我又干不过他”。

小叔说:“废物,你干不过,不是有我吗?”

我说:“那行,我知道他在哪里,明天晚上八点半你在西村磨坊门口等我就行。”

小叔说:“晚上你花婶儿(老板娘)不让我出去,现在你带着我去找他”。

我说:“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明天晚上八点半,他一定会在西村磨坊口”。

小叔不愿意晚上去,我引诱他说:“你帮我出了这口鸟气,我把中册和下册都帮你偷出来,外加一套《笑傲江湖》”。

我接着引诱说:“我又不认识他,全程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他见我一次踹我一次,把我踹出心理阴影,尿不出来,咱家人被打了,你帮我出口鸟气,无论是天上地下都说的过去吧。你也知道我爷爷和我花婶儿最疼我,出问题我兜着。”

小叔说:“你真没有招惹人家?”

我举起右手说道:“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我全程没有碰他一下,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最多就是他踹我后我看他几眼”。

小叔说:“行,除了《笑傲江湖》之外还得再加上《天龙八部》,上次《天龙八部》看得正过瘾,被你爷爷劈头盖脸骂一顿,说我不务正业,然后要回去了”。

我说:“行,但是你得记住是我出气,我必须动手,可不是让你噼里啪啦过手瘾,这样出问题也跟你没关系”。

达成交易,我转头就走,突然想起来点什么。

回头喊了一声小叔,小叔停下脚步转过头问道:“又有啥屁事儿”?

我说:“我有心理阴影,我尿不出来,我很难受,医生让我多吃瓜子,缓解难受”。

小叔说:“磙!”

然后小叔又说:“你小子不会是给我挖坑吧”

我边朝小叔身边走边说:“我-擦!天地良心,不然我给你尿尿看,你看我尿的顺畅不顺畅”。

说完这些我已经走到小叔身边,双手已经紧紧地抓住了那一大包瓜子,瓜子也是顺其自然地到我手里,转身大步流星离他而去,身后听到小叔嘟囔几句……


礼拜一晚自习放学后送飒妞老师的路上

我说:“武松是好人还是坏人?”

飒妞老师道:“人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分辨。”

我说:“武松杀人如麻,但都是被迫的,或者是为民除害,我觉得他是好人,是英雄!”

飒妞老师没有接我的话茬儿。

快到西村磨坊门口时,我看到小叔骑在摩托车上面在抽烟,他的摩托车头盔在倒视镜上面挂着。

我喊了一声小叔,向他挥挥手,他潇洒地把烟头朝地上一弹,骑着摩托车来到我身边。

我不想飒妞老师看到 我不想让她看到的画面,想赶快把她送回家。就对小叔说:“你来早了,稍等我一会儿。”小叔不太乐意!

杂草又像苍蝇似的在恶心飒妞老师……

看着小叔那不乐意的熊样,寻思着如果他骑车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再看看飒妞老师,左右权衡取舍,决定现在就干……

我的右脚朝地面上的破砖块儿轻轻点拨,就赋予了它生命,它听话地翻滚在我的脚面,我右脚送出有了生命的破砖块儿,它像是接到了我的指令迅速朝着杂草后背飞去……说时迟 ,那时快!整个流程一气呵成!整个过程两秒之内!

杂草哎呦一声转过头来,我不等他说话就对小叔说:“就是他把我踹出心理阴影,尿不出来了。”

小叔毕竟在部队上“改造过”,轻轻松松就捏住了杂草的后脖颈,轻轻松松地把杂草摁在老桐树上。问道:“为啥踹那小子?”

我急了,对小叔说:“你废话真多!我请你来了可不是听你聊天的,你把嘴巴闭上听我说!”

我推开小叔对着杂草就是一脚,然后加快语速说道:“我不认识你,也没招惹你,你看到我撒尿就踹我,一共踹了二十七脚,现在我有心理阴影,尿不出来了。”我看了看处于懵逼状态的杂草接着说道:“我是小孩儿,干不过你,请我小叔帮忙,我不让小叔动手,除去刚才踹你那一脚,还剩二十六脚,这不算欺负你,也不算占你便宜。你大我小,我踹你忍着,敢还手就是欺负我,你欺负我,我小叔能把你打出屎”!

接着朝杂草的“小鸡儿”又是一脚,他捂着裆部痛苦地蹲下来。第三脚踹在他脸上,把他踹躺在地上。他躺下的身体刚刚接触地面的同时,我整个人已经蹦起来踩在他的裆部,他双手捂住裆部哀嚎着在地上打滚。小叔赶快拉住我说:“行了,你怎么老是朝他那个部位招呼?”我甩开小叔的手说道:“我尿不出来,他要能尿出来算他小鸡儿翘的高!”拎起挂在摩托车后视镜上的头盔,对着杂草的裆部哐!哐!哐一顿乱砸!他的哀嚎声引来一群人围观,我的头盔也甩飞出去了。顺手在地上摸起破砖块儿用力朝他头上砸去,顿时鲜血覆盖了他的整个面部。我小叔用力把我抱住,再不肯放手。

我在小叔怀里对着人群说:“我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招惹他,他那么大一个人欺负我这么小一个小孩子,他见我一次踹我一次,现在我撒尿时总感觉有人要踹我,已经尿不出来了”。

我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群的反应,大部分都在议论纷纷地看热闹,也有几个热心人想息事宁人,张罗着送医院。

有个大爷表情不善地埋怨我,这么小一个屁孩儿下手没个轻重。我非常尊敬地对大爷说:“我尿不出来,也不让他尿出来。”观察大爷表情,有所改善。

我接着又对人群说道:“这事和我小叔没关系,就是我一个人打得,飒妞老师可以作证。”

呀?飒妞老师呢?我在人群中搜索一下看见飒妞老师凤目含泪正看着我。

我挣脱小叔的怀抱,走到杂草身边,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为啥要揍你,你心里明白,别人善良不和你计较,但这绝不能成为你得寸进尺的原因。需要报警处理吗?”

杂草干的缺德事儿他自己明白,飒妞老师羞于启口,而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然我也不会只朝他裆部招呼!我算定他不敢报警!

我对着人群又大声问他一次,需要报警处理吗?他摇摇头。把你的笔名“野草”改一下,改成杂草!杂是杂种的杂!

我让小叔先走,我照常跟在飒妞老师身后向他家走去,到她家门口时飒妞老师停了下来,我感觉她有话要说,但犹豫片刻还是朝家里走去。我叫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放在她手心,转身走了。

袋子里是瓜子仁,是我从小叔那里弄来的那一大包瓜子,费了好大劲才剥成仁儿。

第二天,飒妞老师回我一袋糖果,并且开心地告诉我说:“武松不是坏人,是英雄!”

后来,晚自习后护送飒妞老师再没见过这根杂草。这个斯文败类!活该!


礼拜天我拿着几本书去电焊铺兑现我的承诺。

小叔正在睡觉,看到我麻利地站起来,洗脸、刷牙一气呵成。拉着我坐在他身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说:“以前你年龄小,没怎么在乎你,突然发现你长大了,思路清晰,动作干净利落,心理素质过硬,对局势的掌控绝非常人能比。我在部队多年,能有你这样综合素质的还真不多,就连我对你当时说出的话都有点无条件服从的冲动。关键你还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天生做兵王的料。”

我说:“小叔,你睡迷糊了吧,不就打个架吗?我在学校天天干架,就是脑-残也学会了。”

小叔说道:“话不能这样说,从他第一次踹你时你就开始布局了吧?那本《神雕侠侣》也是故意掉在我面前的吧?然后一步步引我入套,让我给你站场子,最后狐假虎威以小博大,关键的是还能让我置身事外,让对方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让围观人群无话可说。对自己情绪的把控,烨烨雷电,不令不宁。能用上的人包括你花婶儿和你爷爷都在你的股掌之间,这样精准的算计就像手术刀划过一样,天衣无缝,绝非常人能做到的,更何况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吃屎小屁孩儿”。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小叔说道:“你不用恭维我,以后想看书,还是有条件的。”

小叔不搭理我这茬儿,很严肃地对我说:“到年龄了必须去参军”。

我实在不想和他扯这个,站起来就要走。小叔拉着我说:“先别着急走,我还有话说,你那脚踢石头挺帅呀”。

我说:“怎么?想学?”

我接着又说道:“你先看看我右脚的方口布鞋,你啥时候见过我穿过完整的鞋子?一年四季右脚鞋子前面都露着脚指头,你知道我踢石块儿踢烂多少双鞋子了吗?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就因为踢石头踢烂了鞋子,我回到家里挨了多少次揍吗?告诉你,我同样不知道!知道为啥我一脚就能让杂草蹲下吗?告诉你,那是我多年踢石块踢出来的功夫。这个不是你学不来,是所有人都学不来的,因为我是上学、放学的路上贪玩儿才踢石头,不知不觉中踢出来的功夫,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我有这项技能的。现在让你天天集中精力踢石头,你干吗?这不是傻吗?算了,不和你说了,和你说话容易变脑-残”。

我站起来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回头告诉小叔:“黄药师的功夫是弹指神通,我的技能是点石成兵,石头就是我的兵,它只服从我的命令。你有那闲工夫还是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哄我花婶儿开心吧,那么漂亮的大美妞跟了你真是瞎了眼。”

小叔我-操一声,炸毛了!瞬间蹦了起来,臭小子!没大没小!拿起菜盆作势要打。我右脚在地上点拨一下,老虎钳飞进菜盆。

昨天我把飒妞老师给我的那袋糖果偷偷放在小小的书桌里,今天我发现她吃糖果的样子特别拽。自从我见到小小有点无所适从之后,就不愿意和她同桌了,但总有苍蝇围着她。最大的那只绿头苍蝇就是增光蛋,天天缠着她。这不,俩人有说有笑在吃糖果。我-操了,小小不会认为是增光蛋把糖果放进她的书桌里了吧?如果小小问增光蛋是不是他在课桌里放的糖果,以我对增光蛋的了解,他真有可能冒认!听着俩人有说有笑的,我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课本上。时不时地朝那边偷瞄一眼,偶尔和小小四目相对时,她吃糖果的样子就更加拽了,然后非常神气的把头转过去,那两条马尾辫夸张的甩起来!我的小心情失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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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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