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饮者留其名（江前进）

“林子大了 什么鸟都有”，这句‬是贬意，但若自嘲的话，想必不会惹众怒。

遥想笔者当年（上世纪八十、九十年代），铜陵电大同学欢聚一堂饮酒茹荤大快朵颐的过往，有白马春风恰青年的快意，也有饮者奇妙众生相的笑谈。

1/

那个年代，A A制尚未大行其道。但我们先人一步达成共识，以“三到”基本原则为‬指导在饭店共进晚餐（私宅宴请不在此列）。即，人可以不到，心可以不到，但钱必须到。这并不是我们赶潮流，实为生活所迫（工资不高），更是想以此约束那些动不动就缺席之人。

陈同学由于工作性质特殊，常常难为情地声称有事，请假。他请假的理由可不是什么“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的动人美好名目。

为此，我们哂道：“有事，什么事？和尚道士！”

抱怨归抱怨，我们也深知他的不易。他不是在招商喝酒的桌上，就是在去引资喝酒的路上。

与有荣焉的同时，在我的强烈建言下，众同学纷纷附议，桌上将他的位子留好，箸、碟子摆正，小酒杯里满上酒，且要高高的，静候他的到来，或不到来。

正如某位大师所言，他来或不来，我们的情都在。再说，大家上了电大，皆是文化人了，这礼数可不能废了，是吧？

有时，我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又之后，他赶场子来了。一俟落座，便歉意满满地拱手道：“惭愧，来迟了，还是和同学们在一起喝酒没压力啊。”

喜出望外的我们望着他憨厚的笑容，一时间竟忘了罚酒三杯的古训。

嘻！像他这样酒精（久经）考验之人，一旦难得地放下肩上的责任或担子，用赤子之心与同学推杯换盏时，以他古朴厚重酒风剽悍的实力，那还不是车轮滚滚般地碾压。何来压力之有？他真敢讲，我们也真敢听啊！

2/

禇‬同学体检后，跳过传道授业环节，直奔主题去寻解惑。一容光焕发的中年男医生拿着体捡报告上下瞅了瞅，前后翻了翻，又仔细端详了他，沉重而又缓慢地道：“你这项指标不好啊，你怎么会有脂肪肝？小伙子，你还年轻，大好前程还在后面等着你呢！要注意身体，革命工作需要干，但也要少喝点酒。”

那时候的医患关系极好。医者不仅仁心，且类似望子成龙的父母心的说辞都能自然而然地搬将出来。

陡听此言，他虎躯一震，一脸茫然地疑道：“大夫，喝多少酒，才算少喝？”

医生老神在在地答道：“最多不超过二两，最好是根号2。”

无从得知他内心是否有羊驼在咆哮，可欲言又止的尴尬神色那才叫一个绝。

唉，你让他一个平日里基本上滴酒不沾的人，上来就喝二两封顶，调子有毫起高了啊。呵呵……

不知是受到了医生的刺激，还是我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威逼利诱情动起了作用，某个寒冬凛冽的日‬子，他破天荒地喝了一小杯，践行了医生意思意思而已的逆耳忠言。

于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和“酒”后不知身是客的状态，完‬美无缺地‬表示了对不胜酒力这一成语的尊重。一杯酒‬下肚后，即离席到沙发上靠着，刹那躺平，呼声大作，脸上红扑扑地，喜气洋洋宛如熟透了的小苹果，任由聚会的我们闹哄哄地旁若无“他”的“会须一饮三百杯”。

而其时，窗外大雪纷飞，昭示着年关将近。梦里梦外，他的远大前程也似乎越来越清晰（现下，若单以体制内职务而论，他应是我们电大同学中走得最高的一位。那医生，可谓神医）。

3/

酒桌上打酒官司，既可助兴，又能下酒，但以不伤和气为好。

某次，N‬杯‬通大道后‬，我醉‬眼‬朦胧地瞪视施同学道：“王同学都还在喝，你何德何能轻言放弃？”在施同学古怪明亮的大眼睛前，我虽小眼天然弱了几分，但也战意盎然。一头自然卷曲发丝柔顺、性格温和的李同学则击筷赞道：“就是。”

压力山大之‬下‬，施同学悻悻然地端起酒杯，仰脖‬，昂首，张嘴，手一扬，杯中酒就不见了。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啊。

有眼尖且没喝酒的女同学大惊失色道：“咦，施同学，你背后的墙上怎么潮乎乎的？”

施同学怒道：“就你话多。”

我靠，高手，这是高手。

而被我树为“酒量不咋‬地 一直在努力”榜样的王同学，在电大毕业后异军突起酒量猛涨。以至于一两个人，等闲近不得他身。

这究竟是吃了灵丹妙药，还是捡到酒功秘籍？

这以后，我就青‬眼‬有‬加‬于‬王‬同‬学‬，常‬以“受人滴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的圣贤话压他，给‬我代酒。

这多年酒量稳居前‬三甲的舒同学则添‬柴‬拱‬火‬地帮腔道：“王同学，年轻的时候，江同学时不时地帮你代酒，这大‬恩‬大‬德‬的人情你有得还了。涌‬泉相报不‬了‬，你‬就‬以‬身‬相‬报‬吧‬。”听‬听‬，这‬是‬什‬么‬鬼/酒‬话‬。

尤其让我惊‬喜‬交‬加‬记忆犹‬新的是，酒喝尽兴处‬，曹同学舌绽春雷道：“……蟑螂死光光！”

那不可一世的断‬喝‬，瞬间将我们的霸道匪气淋漓酣畅地展现出来（笔者一直冒天下之大不韪认为，自己就读的中专—银行学校是黄埔，而电大属于乌龙山系列），竟‬毫‬无‬悬念地‬成‬了曹‬同学的‬传‬世‬名‬言‬。

本文来源于生活，肯定高于生活。为啥？事隔多年，有些事情，笔者记得不太真切了。呜呼，人‬生‬匆匆，白‬驹过隙。往‬事‬如烟，白‬云‬苍狗。聊‬以自慰且‬可与诸君能‬共勉的是：“古来圣贤皆寂寞 惟有饮者留其名！”

2022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