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夏天的一个夜晚，贵州省遵义市习水县村民老张背着背篓急匆匆回到家，妻子正在弄猪草，见他满头大汗，不免有些好奇：“你去干啥了？怎么慌成这样？”

老张抬起水杯灌了好几大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说道：“今天撞见鬼了。”老张一家是外来户，刚来这村里扎根不久，对周边一切很是好奇。今天刚吃过晚饭，他见天还亮着，就打算进山去转转。“我走到一个溶洞附近，突然听见里面传来怪声，像人笑又不太像，原本想进去看看，没想到……”

老张刚走没两步，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像酒香又不似酒香，他心生好奇正准备进去瞧瞧，突然一条恶狗冲出来对着他狂吠不止。

老张怕狗，只能仓皇逃跑。听到丈夫说起这个溶洞，媳妇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说道：“我倒是听村里人提过溶洞，不过他们倒也没说是怎么回事，还说让我去问村支书。”

“等着过两天我还得去看看。”老张打定主意，一定要去洞里看个究竟。没想到，几天后一场突然爆发的山洪，彻底扰乱了他的计划。

奇怪的洪水

凌晨一点多钟，熟睡的老张突然被一阵尖叫声惊醒，他迷茫地睁开双眼，见媳妇惊慌失措地从门口跑回来，将衣服丢在老张脸上喊道：“快起床，发大水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穿了条裤子就跟着媳妇往外跑。原本安静的村落四处是逃命的人，有些人两手空空，有些人还牵着羊。老张家地势较低，此刻放眼望去已经是一片汪洋，他拉着媳妇好不容易爬在树上，才在湍急的水流中勉强捡回一条命。老张不敢大意，死死拽住摇摇晃晃的树干，无助地祈祷着救援队员出现。

山洪爆发几分钟后，附近派出所接到了村支书的报警电话，他们立马驱车赶往灾区，原本十多分钟就能到达的路程，却因为洪水和塌方整整花了一个小时。

好在村民们警惕性很高，大部分人在第一时间爬到了地势较高的地方，救援队伍和警察冒着生命危险将十多名被困群众一一解救出来后，他们看着被水淹没的地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老张家的田地位于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辛辛苦苦小半年，眼瞅着熬到秋天就能收获了，不料这场突发的山洪让所有辛苦毁于一旦。

整个村庄有四百余户村民，耕地接近一千六百余亩，洪水淹没了大面积的农田和鱼塘。消防官兵和警察整整花了一个星期抗洪抢险，洪水才慢慢消退下去。

在当地政府帮助下，灾民陆续回到村里重新建设家园，可老张一直有个疑惑，山洪爆发前，村子只淅淅沥沥下了几场雨，怎么突然就发起了大水？

前来救援的人员也有同样疑惑，从当时的灾情来看，这样规模的洪水从未出现过。他们后来去当地气象部门咨询过，洪水爆发前下的那场雨，等级仅是中级，按理说是不可能导致水位异常引发洪灾的。

这场洪水来得蹊跷，可当救援人员找村民了解情况时，大家却闭口不提，只有村支书指着远处的溶洞，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探溶洞

溶洞所在的位置，名叫观龙山，因为贵州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观龙山绝美的风光。民警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看见一股清澈的山泉从岩壁中倾泻出来，只是，原本茂密的竹林因为洪水的缘故，被破坏得七零八落。

“还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来这里玩耍，里面简直就是个天然的避暑胜地，我们在里面摸鱼，还能见到珍贵的娃娃鱼呢。”村支书兴致勃勃地说着童年趣事，可很快他眼中的光彩就黯淡下去，“三年前，这里建了个山庄，所有一切都变了。”

民警顺着村支书的手指方向一看，五个大字“观龙潭山庄”映入眼帘，这个度假场所位于溶洞外围，从外表看，和普通的农家乐差不多。

听村支书介绍，这个农家乐因为距离高速路比较近，一到周末来此玩耍的城里人很多，夜幕降临时，这里还会举办音乐聚会。

民警顺着观龙潭一路往前走，在它背后山体绝壁处，发现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溶洞口，洞内还有地下河流出。旁边一块巨石上，还搭建了一座观景台。他们站在台子上往下看，整座山的风景一览无余。

“这溶洞里有什么？”看着原本敞开的洞口被一道铁门封锁起来，民警很好奇，找到山庄服务员一问，才知道这道铁门平日里不轻易打开，只有老板才有钥匙。

农家乐老板是一对父子，父亲叫肖廷开，儿子叫肖海波，早些年在外地做餐饮生意赚了不少钱，这几年回到村子后就在附近修建了农家乐。

肖家父子此刻进城去了，民警只能跟着村支书下了山，看着大门紧闭的溶洞口，他拉住村支书问道：“你觉得这次发大水的原因，是因为溶洞？”

村支书肯定地点点头：“我在村里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溶洞里的东西，还会因为什么呢？”

看来，想要知道溶洞里藏了什么，只能等肖氏父子回来了。

专家到访

等待肖家父子回村时，民警去村里逛了下，刚好来到正在搭建猪圈的老张家，几句闲聊下来，他得知了溶洞中有怪响和异香的事情。

听到老张绘声绘色地描述，民警被勾起了好奇心。好在没待多久，村支书就急匆匆赶过来和他说：“老肖家的人回来了。”

见到民警前来，肖家父子显得很警惕，好说好歹下才打开溶洞的铁门，原本曲径通幽的洞内小路，被铺上了水泥地，顺着往里走，老张提到的异香越来越浓，肖廷开告诉民警，溶洞深处是他们用来藏酒的地方。

“这酒香也太独特了？”听到村支书悄声说山庄的酒卖价很高时，民警为保险起见带走一小瓶，准备拿回去化验。走出藏酒室，他们来到一处专门留给客人品酒的地方，这里

有一个养鱼池，里面养殖了各种食用鱼类。配合着凉爽的风微微拂过，的确是别有洞天。

除了酒成分需要化验外，民警没看出任何异样，然而老支书一直坚信那场洪水就是与肖家父子有关，无奈之下，民警只能将此事上报，2019年秋，遵义市某地质大队专家，在政府部门的安排下驱车前往观龙潭。

观龙山的溶洞让高级工程师老何印象深刻，他曾经在十几年前参观过溶洞，印象中，那洞口高十多米，整体纵深超过两百米，洞内物种丰富，洞穴深处的钟乳石形态各异，煞是好看。

然而，等车子来到山庄附近时，曾经令老张落荒而逃的恶犬再次出现，山庄服务员明确表示，他们正在准备晚上接待外地游客的事宜，此时不方便让专家进洞考察。

老何等人吃了闭门羹，只能求助村支书。谁曾想，肖家父子根本不听村支书苦口婆心的劝告，拒绝任何无关人等进洞。

“上次那个警察来了，不是也没查出什么东西来吗？”肖海波站在门口，一脸不悦地说：“我们已经很配合了，该查的都查了，村里发洪水淹了你们的田地，要怪就怪老天爷。”他顿了顿，斜眼瞟了一眼老何等人，接着问道：“怎么了？见我家赚钱眼红了？非要三天两头来捣乱。”

村支书听完也有些生气了，“这溶洞是国家资源，你们凭什么自己开发？”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一时间火药味十足。

老何见事态紧急，连忙拨通了报警电话，当地派出所接警后立马赶到现场，其中一人正是之前来此调查的民警，他手里还拿着新鲜出炉的化验报告。

“警察同志，我家的酒到底有没有问题？”肖海波见民警摇了摇头，立马得意地说：“看吧，警察也说没问题，你们可以走了。”

正当他作势驱赶时，民警拦住他说：“你今天必须让专家进去。”

洪水的真相

从化验报告来看，被肖家用来做山庄噱头的高价藏酒的确没有问题，无非是用了一些名贵药材配合当地质量上乘的山泉水酿造而成。之所以会散发异香，是因为肖氏父子将酒藏于洞中，仰仗于其独特的自然条件所致。

既然不是酒的问题，那一定是有其他原因才让村支书如此针对肖家人。民警经过大量走访发现，原来这个对外开放的山庄一直属于非法营业的状态。

“村支书和他们沟通过好几次，没什么用。后来国土资源局的人也来了，还下发了书面责令……”民警了解到，2016年，肖氏父子回村后就看中了溶洞得天独厚的条件，于是开始偷偷组织施工，这件事被村里发现了，村干部屡次进行劝阻均铩羽而归。

这对父子拿到当地政府下达的禁止令时，采取阳奉阴违的态度偷摸着营业，有人来检查时找各种理由搪塞，或者直接关闭歇业，无人来时洞口大开，觥筹交错声与音乐丝竹不绝于耳。老张那日上山听见的怪响，正是游客在洞内喝酒的谈笑声在洞内传播形成的“嗡嗡”回响。

在民警坚持下，肖氏父子只能打开铁门，老何一行人边走边看，见到原本崎岖不平的天然小径被改成水泥地时，他露出了心痛万分的表情。

“所有溶洞下面都有不少地下河道，我上次来这里勘测时，光是暗河就发现了上百条，每当汛期来临，这些暗河中的水流都会顺着之前政府修建的桥洞行洪。”老何看着依附在溶洞口的山庄主体建筑，生气地说：“这根本就不是天灾，是人祸！”

为了力求美观大气，肖家父子在建造山庄时，专门浇灌了不少支撑柱步梯，然而正是这些人为的东西，让原本八米宽的河道收缩了整整三米。他们甚至还将政府特意打造出来的桥洞也封死了，导致溶洞底部交错的暗河流向发生改变，排水功能大大降低，最终引发了这起洪灾。

“光是破坏暗河，还不足以引发那么大的洪水。”老何边说边走向洞口，指着门口的停车场说道：“我记得，那里原本是一片非常茂密的植被。”原生土壤被强行破坏，再加上山庄排出的垃圾造成水污染，最终让地表水和山林都受到严重破坏，加剧了洪涝灾害的强度。

老何深深叹了口气，又接着往溶洞深处走去。其余专家也是一脸怒气，等他们来到藏酒处时，老何突然脸色大变，民警不明就里，正打算问其他人，发现大家的表情和老何一样，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难以挽回的损失

手电筒照射下，洞顶处有不少天然形成的钟乳石、石笋、石芽，然而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些原本造型各异的自然馈赠，却被硬生生敲断了。

老何指着其中一个钟乳石说道：“他原本应该很长，如今却变成突出的一小块。”说罢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肖氏父子，语气变得十分严厉：“这是你们弄断的？”

见两人点点头，老何心疼地闭上眼睛，怒骂道：“无知啊，你们知不知道毁掉了什么？！”

在这片原本人迹罕至的空间里，短短一厘米钟乳石，需要一百年的生长时间。那些被肖家人恶意敲断的石头，想要再还原成之前的长度，需要的时间又何止一百年！

在民警讯问下，肖氏父子交代，在建造藏酒室时，他们担心这些石头滑落会导致酒坛受损，于是就以粗暴的方式直接把各种奇珍异石拦腰切断。而且，为了营造舒适的品酒氛围，他们挖掉了不少需要上千年才能形成的石笋，换成了各式各样的照明灯具。

听到专家说溶洞再也不可能恢复原貌时，肖家父子慌了，儿子连忙说道：“我们不知道啊，就以为敲掉些石头应该没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原本以为他们会有一丝悔过，不曾想竟无知到这个地步，老何怒不可遏，指着溶洞顶部说道：“你看看，这里还见得到一只蝙蝠吗？”

他上次来的时候，还见到不少蛇虫和蝙蝠，都说黑暗的溶洞是蝙蝠最佳栖息之地，可随着山庄建成后，溶洞内原有的生态体系被彻底破坏了。

这个千百年来才形成的地方，原本是动植物最佳生长地，也是各种稀有矿石的聚集之地。更重要的是，它还拥有丰富的地下水资源，随着肖家父子的蛮横开发，所有一切被毁于一旦，当地村民更是因此遭遇了洪水的袭击，损失的经济价值难以估量。

2019年，老何率领地质队多次进入溶洞取证，在掌握了肖家父子损害生态环境的相关证据后，2020年10月，遵义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判处肖家父子除了承担违建观龙潭山庄致生态环境损害的修复费用160余万元，排污功能损失费7万余元，同时还需承担地质环境损害及生态修复评估费用12万余元。

肖家父子被勒令向社会公开赔礼道歉，并对他们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进行深刻反省。

山庄最终被拆除了，为了改善溶洞周边环境，政府在四周种上了不少小树苗，曾经用来泄洪的设施也恢复如初。半年后，老张跟着村支书上山发现，溶洞里似乎出现了蝙蝠的活动轨迹，令他们欣喜的是，洞中小河的水里，鱼虾慢慢多了起来。只是那些被刻意折断的钟乳石，恐怕需要上万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如初，每每想到此，村民们总觉得万分遗憾。

眼中只有利益的肖氏父子愚昧无知，以为溶洞远隔村庄，加以改造不会有任何影响，殊不知天地万物每个东西存在都有它的意思，相生相克形成生物链，一环遭到破坏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

肖氏父子恐怕不会想到，为了赚钱盈利东躲西藏建造起来的山庄仅维持了两年不到就宣告结束，还给整座村庄带来了无法计算的损失。我们常说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真正明白其含义的人又有多少呢？

近年来，世界各地灾难频发，甚至出现了难以忍受的极寒酷热气候，除去自然原因，这里面或多或少和人类各种破坏生态自然的行为有关，真希望保护地球不再是一句口号，以实际行动来爱护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才是真正的和谐共处。

参考资料：

潇湘晨报：贵州首例喀斯特溶洞公益诉讼案：受破坏溶洞迎来艰难“重生”

半岛晨报：溶洞里建山庄，百余执法人员强制拆除！“庄主”还要赔百余万

天眼新闻：红线碰不得！贵州高院发布环境资源审判十大典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