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时刻丨小北：萤火虫要写一千万遍，落日写一遍就好了

◎采白茶的姑娘

站在斗篷山顶

能完整地看见落日

流水住进森林，采白茶的姑娘

在我们路过的时候，唱起山歌

回屋泡茶的姑娘

从山上回来

溪流从森林里回来

水80摄氏度

落日20摄氏度

刚刚好。就像爱一个人爱八分，喝一杯茶醉了二分

我们坐在门前的屋场坪上

喝茶。晚霞入杯中，早有仙品来

向晚的山坡，有人从远方而来

你那时刚刚

把炊壶放在三脚撑架上

火塘屋里，两个人

聆听把溪水煮沸的声音

◎鸽子花居住的地方

高一点

在白云升起的地方

高一点

在冰雪居住的地方

树怀了飞鸟的种

在一棵珙桐树上

在我站立的地方

一朵花正在开放

无数次绽放，花的图腾

它隐去内心深处

可能燃烧的洁白火焰

如果再高一点，在天平山

我要一遍遍打开

她写给我的信

和平的信使

我爱的姑娘

从山下来，我已想好

与这个世界和解

◎芭茅溪盐局旧址

去寻找刀剑一样的芭茅

血脉一样的溪流

两把菜刀闹革命的旧址

门前，几个妇人下到河边

洗衣，水鸟们用翅膀拍打河面

二十来个外地来的游客进到盐局

共同怀念那段过往

我们擦肩，像亲人

旧址里已没有拿枪的人了

白杨树举着鸟窝

一个人的手在空中停顿

我们都不善于表达

又在时间的凝望中

故人般重逢

澧水有我的胎记

盐有雪的模样

◎杜鹃花

群山要写一百遍

珙桐要写一千遍

晚霞写一遍都好了

星空要写一万遍

萤火虫要写一千万遍

落日写一遍就好了

在八大公山

我看不得那里的晚霞

听不得那时的杜鹃啼

我确认落日是这里的印章

也确认清晨，把一个图钉

摁进了天空的

是你

杜鹃要写一万万遍

杜鹃花要写一十万万遍

我，就写一遍好了

◎白鹭

白鹭是我的精神图腾

我用一个微甜的词来形容她

白其实是没有味道的

我尝过类似的雪

在潮湿的河流以及沼泽上空，它们飞过

它们飞起就是我的呈现

是我诗里的字眼，修饰，停顿

我希望我是一个动物学家

一个摄影迷

可以跟踪它们

找到他们辽阔的故乡

他们的产卵地

我也会深深地凝望

那个椭圆形的蛋

何以就心怀了飞翔的梦想

◎回到植物

回到植物，它停止飞翔

以前都是亲身耕田

伐薪，剃胡须，洗脸

吃饭，喝水

他无数次与植物交谈

成为植物的培育师，收割人

他与植物比邻而居

很久以前，他还睡过用草铺就的床

年少时，举着杉木火把

点燃田埂上的路

他种的桂花树，五十年了

一直说要去北京看看

还没来得及

说要坐坐飞机

还没来得及

现在他躺在重症监护室内

一个植物人

已经不惧怕寒冷

仅仅作为植物呈现

开一朵花就是奇迹

眨一下眼就是星辰

而唤醒他的人

还在等着他成为农民

——牧羊人

——铁匠

——诗人

◎只有土豆让我放心

每次去他家

总要去屋旁看一看那个瓜棚上的冬瓜

有一种吊着被打过的感觉

我也担心过豇豆

身体拉得过于修长

像灰白的蚯蚓，不会蠕动

只有土豆让我放心

躲在最好的黑夜里，挖土豆的时候

它们分别出来，那时白鹭像被洗过

雪白的灵魂，总有一两只

飞过村口的栗树林

到冬天，我们用栗树生火

烧贮备下来的土豆

柴门外，一样的白雪茫茫

那时，你，刚刚披着大雪回来

小北，土家族，湖南桑植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理事，毛泽东文学院第二十期中青年作家班学员。2017年开始写诗，在《芙蓉》《诗潮》《湘江文艺》《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林》《江南诗》《青春》《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期刊上发表有作品。出版有长篇小说《向小北向北》，诗集《马桑树的故乡》。《诗歌周刊》2019年度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