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与枪

往事与枪

文/王盼盼

儿时，母亲从瓮底扫出些发霉的粮食颗粒，芝麻麦粒一类的，统称陈芝麻烂谷子。并无大用，丢弃或喂鸡。陈旧的记忆也可否称之为陈芝麻烂谷子？再想想却有待斟酌。今之新鲜事物或能引起一些兴趣，并不能留下些深刻之印象。待时长日久，却也可变为陈芝麻烂谷子？我相信：记忆可以重塑。陈芝麻烂谷子一点点地搜集，整理出来。细品，或许会有新的滋味，就叫往事吧。

往事云云，我想起了枪。枪之前，是服装是标识。娃娃时照相，背影布上是飞机军舰蓝天大海，觉得威风凛凛，气势不凡。五六岁的衣领缝上了防军队的肩章，见了同伴相互敬个礼。十一二岁，一身军装绿，最为时尚。枪最早是木雕枪，大人用镰刀一类的工具制作的，粗糙，却很喜欢，枪不离手。孩童私下把不用的书撕了制作折纸枪，也算是一项益智游戏。秋天的旷野，植物枯萎。有的植茎可以中空，一端绑上橡皮筋，像射箭一样。

上了三四年级，在旷野外乱逛。或大的麦垛场，或长满杂草的土渠坑，或满是坷垃的宽阔闲地。每个人找个枪，就是长树枝段。分成两拨人，拉开距离，开枪射击。枪是假枪，坷垃块是真坷垃，满天飞。脑袋肩背屁股大腿经常中弹，有时生疼。最终的结局是一方被彻底打散。傍晚时分，文化馆的大叔骑着自行车来了，铁盒装的胶片。吃饭的时候，也都是快速地敷衍几嘴，跑去村落中央。两颗高大的树木间是拉展好的荧幕布，距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就围着观看大叔如何调试放映机。有时，胶片有损坏的剪下来不要了，我们有从大叔手中获得的，其他人羡慕不已。于是，各找中意的观影点。有站在房顶的，有爬树的，有坐在玉米秸秆垛的。我没有固定位置，荧幕前后跑来跑去。电影开始了，那音响的声音在暮色中仿佛能传得很远。放了一部古装武侠片，又放了一部战争片。最喜欢八路军抗日的片子。看见解放军就兴奋，尤其我军打了胜仗，缴获敌军枪支时。看完电影回家睡觉，梦里扛着枪，从墙壁一跃而下，打击日寇。

到了五六年级，枪也升级了。家里的自行车坏了，就把车轮链子拆下来，再一个一个敲下来。用硬铁丝弯一个支架，用子弹壳做枪筒，火柴头当成火药。这链子枪是有一定威力的，不太安全，却最像是一把手枪了。有个玩伴儿，还觉得不过瘾。把子弹壳做的枪筒里塞满了火药。那时，大人在山上炸岩石，是可以买到火药的。他在学校门口，我们在学校里面，听见咚的一声响，跑出去看。他已被吓怔了，枪筒四裂。太危险，过了一段时间，把它丢弃了。小卖部开始卖塑料材质的转轮手枪，配弹药。扣到转轮上，按一下扳机，转一下，响一下，冒烟一下，燃爆的硫磺味。又安全又仿真，都喜欢。有一次，骑自行车路过树林。里面有个小男孩拿着长长的塑料枪，很仿真。发出哒哒哒的枪声，还闪着彩灯。当时，羡煞我了。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部队拉练住在村里。农闲时让民兵们打靶。有一位民兵打了好几个十环，大家都称赞不已。据说，这位民兵能看清楚很远处的人是谁，别人做不到。按这样的资质可能与世界冠军相媲美了。

关于枪的记忆，而今清晰而又模糊。那些往事随时间的流逝，也陈芝麻烂谷子了。近几年，收拾老屋中的杂物，突见儿时的链子枪，不知它被遗落在角落的尘埃里多少时日了。锈迹斑斑，布满潮湿的尘土。我拿起它洗了洗，擦了擦，用干净的布包裹起来放置于储物箱里了。我想：时间让我们对过去的记忆以真实欢迎的姿态重现，给予我们生活的信心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