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树上挂满榆钱

作者：周健飞

五月的北疆，榆树生机勃勃，树上挂满榆钱。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正在北疆，那个地方叫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简称博州，工作的地方就在美丽的艾比湖边。为了照顾我们这些从远方湖北来的客人，当地领导把我们安排在团场学校里居住。学校环境优美，人们热情好客，令人难忘。

四月，天气转暖，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学校安排远足，他们100多名教职工，再约上我们湖北来的几位同志，围绕面积600多平方公里的艾比湖边走走，领略春天的气息。那次活动，我认识了一位叫苏苹的老师，她三十刚出头，长发飘飘、圆圆的眼镜、时尚的运动装和运动鞋，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和时代的元素。我爱好摄影，她的青春活力和美好形象，正是我抓拍的焦点。艾比湖边阳光和煦，芦芽青青，白沙无尽，水远天高，雪山绵延。活泼可爱的苏老师，激发了我摄影的灵感，那天我用相机记录了她的许多欢乐瞬间。篝火晚会，人们引吭高歌，激情奔放，扣人心弦，彻夜无眠。她热情地教我说简单的维吾尔族语言，跳维吾尔族舞蹈，向我讲述兵团的故事。

她右嘴角边有个小黑痣，使我想起小学课本里魏巍写的《我的老师》那篇课文里写的蔡芸芝先生。我问她知不知道榆钱？她笑着说，当然知道，而且她还会做榆钱饭呢。

新疆的五月，有时会下雨。那天，我正好从团部回学校驻地，天气转眼间由丽日当空，变成阴云密布，狂风大作，雨点如豆。恰好，路边有个小小的遮阳棚，我急忙和路上的行人一样冲到棚里避雨。棚子实在是太小，人们挤得紧紧的。雨来得太突然了，人们都惊悚地看着棚外，没有说话。外面的世界，烟雨朦胧，狂风肆虐。

“苏老师---”我发现了她，轻轻地喊了起来。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湿了，眼镜上还有大颗大颗的水珠。她发现了我，扭头朝我微笑着，风趣地说“像不像落汤鸡啊？”我也笑了，对她说，在我们老家这个时节，女同志出门是要带伞的，晴天遮阳，阴天避雨。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西边天际升起了一道靓丽的彩虹，和远方的皑皑雪山相辉映，美得让人心动。人们都抢着走出棚子，掏出手机拍彩虹。我发现苏老师抱着许多纸盒子，说是自己教物理课，为了方便教学，就去超市找了些废旧纸盒在课堂上做道具。那些纸盒都没有打湿，刚才的那阵急雨，苏老师一定是为了保护纸盒不被淋湿，而宁愿自己被淋成落汤鸡。美丽的形象，美丽的内涵，我打心眼地佩服苏老师了。她用手认真地整理了一下打湿的头发，又把湿透了的外套脱下来，只穿着那件粉红色的衬衣，下身穿着洁白的裙裤，棕色的半高跟皮鞋，显得那么得体，那么光鲜照人，她昂着头向彩虹走去，仿佛沐浴后的仙子！恰好我也要回学校，就帮她抱纸盒，直至送她回教室。

榆钱！她的教室门口种着成排的榆树，树上挂满榆钱！雨后的阳光照得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树上的榆钱串串，生机盎然。她回过头来，对我说，你们快要离疆了吧，想在周五的晚上约我到她养父家吃餐饭，权当为我们送行。我当场就答应了。

那晚，我们如期相聚在她养父家中。她养父与我同姓也姓周，一位精神䦆烁的老军垦。他告诉我，苏老师的父亲和他是亲密战友，从部队一同来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苏老师的父亲却因公牺牲了，妈妈改嫁回内地。那时苏老师才几岁，老军垦就收留了苏老师，一直把她哺养长大，并且读完大学，参加了工作，成为新一代军垦人。老人家说，他和苏老师的爸爸都是山东人。

晚上，苏老师和她养母下厨，做了好多菜，我吃到了一碗特别的榆钱饭。饭里有肉，有鸡蛋，有新鲜的榆钱，香喷喷的！ 苏老师的养母说，这些榆钱都是苏老师早上在校园的榆树上采摘的，又鲜又嫩，比较中吃。

我和老军垦聊起了兵团历史，屯既垦戍边的兵团人和兵团精神，席间其乐融融。

苏老师则聊起伊犁的果子沟大峡谷、八卦城、伊犁将军府、那拉提大草原。苏老师毕业于伊犁师范学院，在那里读了四年大学。美丽的伊犁我没有去过，那晚她讲得那么令人神往。我聊起了湖北的长江、黄鹤楼、武当山、神龙架…他们听得那么入神。老军垦说自从来疆后再也没有出过疆，苏老师也从没出过疆，祖国那么大，他们真想去看看！

那餐饭我们吃了很久，有讲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我很晚才回到住处。第二天，按照组织安排，我们已经完成了工作任务，得回湖北了。

清晨，送行的人们很早就在学校门口排成长队。按照当地习俗，送客人远行要喝“上马酒”。杯中倒满老酒，离疆的人，满饮此杯，情感这块热土，带着浓浓的祝福踏上归程！新疆情，一世情！

朦胧中，我发现苏老师和那位老军垦相依站在校园的榆树下，榆钱飘飘，轻风拂面！苏老师是那么的青春可人，老军垦是那么的老当益壮，他们是那样的可亲可敬！他们泪水婆娑，依依惜别。我走上前去，向老军垦深深鞠了一个躬。紧紧地拉着苏老师的手，深情地说：苏老师，唱支歌为我们送行吧！

…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

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她那粉红的笑脸

好像红太阳

…

耳畔响起了王洛宾的歌，凄丽婉转，如泣如诉。

同事们频频催行，我只得随他们坐上送行的车辆到博乐，乘飞机到乌鲁木齐，再乘飞机回到8000多里外的湖北。

作者：周健飞 湖北省大悟县财政局工作，参加湖北省孝感市第七批援疆工作。先后发表散文《身向云天那畔行》《又值南方荔枝丹》《送你一筐苜蓿草》《老桂开花分外香》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