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洗澡时会思如泉涌？

洗澡时，“没有太多事要做，也没有太多东西要看，只有白噪音”，认知神经科学家、费城德雷克塞尔大学创造力研究实验室的负责人John Kounios说：“我们的大脑以一种更混乱的方式思考。执行程序减少，联想程序增加。各种想法在碰撞，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摄影：ELIZABETH CECIL, THE NEW YORK TIMES VIA REDUX

撰文：STACEY COLINO

你一定有这样的经历，洗完澡或者遛完狗之后，突然灵光乍现，困扰已久的问题有了解决方案；这可不是侥幸。

过去15年的研究表明，相比持续钻研一道难题或者拼命寻找灵感，在进行不需要太多思考的习惯性任务时，也就是基本上处于“自动驾驶”状态中，我们更有可能获得重大进展或者顿悟。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走神或进入自发认知，产生“意识流”；专家认为，这有助于我们在隐秘的记忆中搜索，产生新的创意。

“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获得有趣的新想法时，人们总会感到惊讶，因为在我们的文化中，只有孜孜不倦地努力才能实现这一点，”温哥华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认知神经科学家Kalina Christoff说。“这种经历相当普遍。”

Christoff说，现在我们开始了解为什么这些“灵机一动”会出现在更被动的活动中，了解大脑中发生了什么。根据最新研究，关键在于大脑的一种活动模式，即所谓的默认模式网络（default mode network）；在休息或进行不需要太多注意力的习惯性任务时，大脑会启动这种模式。

研究人员发现，默认模式网络（DMN）连接着大脑的十几个区域；与需要专注的事情相比，它在走神或进行被动任务时，更加活跃。简而言之，DMN是“大脑恢复到无需积极参与的一种状态”，认知神经科学家、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创造力认知科学实验室的负责人Roger Beaty说。另一方面，当处理一项艰巨的任务时，大脑的执行控制系统会让我们集中思考，更具分析性和逻辑性。

注意：虽然默认模式网络在创作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它不是唯一的重要网络”，Beaty说。“在改进、否定和实施想法方面，其他网络也参与其中。”因此，盲目地在洗澡或其他时候让思绪漫游，是不明智的。

默认模式网络是什么

2001年，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医学院的神经学家Marcus Raichle和同事偶然发现了默认模式网络；当时，他们正利用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PET）观察志愿者在完成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新任务时的大脑活动情况。随后，研究团队对比了这些图像与大脑处于休息时的图像，发现在处理被动任务时，特定的大脑区域更活跃。

然而，大脑每个区域的特征都不明确，再加上不同情况下，特定大脑区域发挥的功能也不一样，因此神经科学家更喜欢谈论“大脑区域网络”，比如在特定活动中一起工作的默认模式网络，认知神经科学家、费城德雷克塞尔大学创造力研究实验室的负责人John Kounios说。

Raichle把这个网络命名为“默认”模式网络，因为它在空闲时段更活跃，哈佛大学的神经科学家Randy L. Buckner说。但这个词并不恰当，因为默认模式网络在其他脑力活动中也很活跃，比如回忆过往或者自我反省时。

这个网络还“参与了创意产生的早期阶段，从过去的经历和关于世界的知识中，汲取灵感”，Beaty解释说：“当我们不积极解决问题时，大脑会继续运转，重组问题的各个元素，把它们重新排列，突然灵光乍现。”他补充说，DMN“帮助我们用不同的方式组合信息，模拟各种可能性。”

研究人员发现，在衡量创造力时，人们表现出的创意和默认模式网络的灰质体积之间成正相关。换言之，在创造力方面，DMN的大小很重要。

为了调查大脑活动和DMN不同区域连接的变化，研究人员要求志愿者交替进行高认知 （指出颜色的名字）、低认知（念字）和无认知活动（休息）。他们发现，志愿者休息时，默认模式网络最活跃，低认知活动时的活跃度高于高认知活动。研究结果发表于2022年4月《科学报告》。这意味着DMN活动可以上下切换，就像调光器一样，可能停在中间点，具体取决于认知活动要求。

今年1月发表的一项研究证明了默认模式网络与创造性思维之间的关联：患者在脑部手术中保持清醒，这样外科医生可以接触暴露的皮质表面，以检测语言功能。在默认模式网络或大脑其他区域接受直接电刺激的同时，患者被要求进行“发散思维任务”，包括为日常物品创造不同寻常的用途（这项实验中用的是回形针）；这是评估发散性思维能力的方法。研究人员发现，患者能否成功完成发散思维任务，取决于默认模式网络各节点之间的连接强度。

“默认模式网络似乎是创造力的重要来源，它显然与思绪游荡有关，”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的心理学家Jonathan Schooler说。事实上，发表于2022年2月《人脑图谱》的一项研究发现，积极的、有建设性的白日梦（“其特征是有计划性、愉快的想法、鲜活生动的画面和好奇心”）与默认模式网络的活性和创造力有关。

走神的好处

我们常常走神，有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Beaty说，而且走神有好几种。包括有意识地走神，我们试图对思维进行一定程度的控制或引导；自发地走神，大脑中自然发生，没有引导。在发表于2020年《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的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利用脑电图追踪人们的大脑活动，发现自发走神的发生概率为47%。

尤其是自发地走神，会让我们用全新的方式把信息和思绪相结合。“当思维从一种情境游离出来，进入遐想时，就会诞生具有创造性的想法，”Schooler说：“在这种愉悦的状态下，各种想法在我们的脑海中自由遨游。”他补充说，要记住，“有时候，我们必须通过工作来创造问题空间，培养自发走神的环境。”

这通常被称为“酝酿效应”，即当我们放下某个问题或挑战时，大脑会在无意识的联想过程中漫游，产生新的想法。

为了发现人们产生最具创造性的想法的具体时间，Schooler和同事请专业作家和物理学家连续写了两周日记，记录自己当天最具创意的想法，想法涌现时他们正在做什么，以及是否感觉像“顿悟”时刻。约20%最重要的想法是在工作以外的活动中，或者思考不相关的事情时涌现的。更重要的是，走神时产生的想法与解决陷入僵局有更多关联，被视为“顿悟”时刻。这项研究结果发表于2019年《心理科学》。

“我们需要思维的探索，才能产生创造力，”阿尔伯克基新墨西哥大学的神经心理学家Rex Jung说。但他也补充道，我们也需要大脑的其他部分挑选一个想法，评估可行性，并在真实世界中执行。他指出，“是默认模式网络和认知控制网络之间的相互作用，让我们产生了创意，并有效实施。”

如何激发创造力？

除了更深入地自我了解，理解创作过程的这些方面将有助于我们在各种情境中，最大限度地发挥脑力。但要记住，“这只是初期阶段，关于大脑如何形成创造力，我们还有很多要学习”，Jung说。

首先，充足的高质量睡眠优先级最高，这可以改善我们的情绪和记忆力，Kounios说。当我们睡觉时，“白天接受的信息会从不稳定态变得更加持久，进而让人思如泉涌”。Kounios是《顿悟因素：顿悟时刻、灵光乍现与大脑》（The Eureka Factor: Aha Moments, Creative Insight, and the Brain）一书的合著者。

早晨醒来或小睡20分钟之后，Christoff建议我们注意熟睡和完全清醒的阈限状态下产生的想法——这一时刻，思绪“往往是自由流动的”，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挖掘创造潜能。

为了有意识地在白天激活DMN和创意，我们应该让自己做一些不需要认知的活动，比如散步、洗个热水澡，或者做些园艺工作，不要听音乐或播客。让思绪放松。“在心理安全的状态下做这件事，异想天开时不会有危险，也没有需要立即执行的任务”，Kounios说。（换言之，不要在开车时这么做。）

白天，我们可以做一些简单熟悉的事情，比如一些运动，来促进自发的思绪流动。比如，在洗澡时，“没有太多事要做，也没有太多东西要看，只有白噪音”，Kounios说：“我们的大脑以一种更混乱的方式思考。执行程序减少，联想程序增加。各种想法在碰撞，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

一些研究表明，花一些时间感受大自然会唤起一种敬畏感和放松感，有利于思绪游走，因为它“能让我们的注意力扩展到整个空间，”Kounios说：“在大自然中散步可以改善情绪，扩展思维，唤起遥远的思绪和联想。”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构思新想法或者解决问题时，在遇到瓶颈时，除了努力工作，我们也应该休息、散步。“这可以让我们的大脑在潜意识里处理我们正有意识在做的事情，”Christoff说。

关键因素：活动需要持续足够长的时间，“才有机会进入另一种往往带来内疚感的思维模式”，Christoff解释说：“我们需要让精神足够放松，不去努力提高效率或者达到某个目标。通过有规律地进行一些习惯性活动，不会因为走神而感到内疚——这恰恰是我们的思维达到新高度的时刻。”

所以不要害怕短暂的休息，定期挤出时间放空大脑和冥想。“生活在这样一个多媒体世界，代价之一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幻想时间，”Schooler说。给大脑一个放空的机会，也是在激发创造力，值得我们投入时间。

（译者：Sky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