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康家

农不兼商一世穷。我们的父亲生于清朝光绪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清末年间到西纳川给店家当学徒作买卖,人精明,会经营,懂得快,出徒后和人联合在扎什营开铺子,生意红火,收入颇丰,期间买下一面松木过厅,拉回猫儿刺沟盖在塔沟的庄廓院里。

父亲一边靠买卖赚钱,一边在塔沟置田屯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外边的生意增收,乡里的田地累积,鸡产蛋,蛋孵鸡,羊毛换蛋儿,财富滚雪球,在山沟里壮大基业,成为自垦地上的勤劳富汉,庄稼地里有佃户(租田种地的人),庄廓院里有雇工(亦即长工),实现了一个庄户人梦寐以求的致富愿望。

大清朝把“富民”“富人”“富汉”视为庶族地主(或称庶民地主),庶族地主家庭来源主要有四类:一是自耕农力农出身,二是经商或者从事手工业等末业出摘要身,三是官僚贵族转化而来,四是通过军功获得赐田。他们的社会地位比较特殊,清政府因此把他们摆在“州县之本,上下之所赖”“众人之母”的地位对待。

作为苦巴苦靠力气挣吃喝的农民,父辈们的致富之道,应该属于上述一、二类性质的庶族(民)地主,在一个只有李马两姓、八户人家、不是亲党家子就是亲戚的塔沟,顾脸守规矩比啥都贵重,即便属于雇佣关系,但从不拖欠抵赖报酬,更不可能靠所谓剥削压榨获取不正当利益。

富贵本无根,尽从勤中得。父亲个子小,家法严,始终秉持勤俭节约,细水长流,朴素生活,耕读传承的人生准则,过日子尤其精打细算,消费开支方面抠皮成名,清油(胡麻油)尽管攒在大缸里,但给汤(面饭)里炝葱花的一小勺油他都亲自监管,小气个性笼罩在越勤瑾节俭越遭罪的怪圈里。

土财主吃糠咽菜寒衣素食的毛病里里外外出了名,人们私底下叫他“尕人儿”,显然带有双重含义,一是个子小人鬼精,二是抠皮小气,在不同人的嘴里包含着不同的意思,褒贬不一。

在原始耕作生存状态下,土地、庄廓、牲畜、劳动工具,是耕地庄稼人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外面的生意再怎么红火,那只是副业,少了种田这个老根本,就不能安身立命,心里不会踏实。父亲把从买卖里赚取的利润、庄稼地上苦下的光阴,全都花在垦田置地、打院造屋上,除了祖辈传承下来的一副老庄廓院,又在西山坡前为自己的后人们打下三幅庄廓、前后隔成六院。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章法,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规矩,封建占有制阶段,土地私有制,它既不属于农民也不属于国家,而是掌握在地主手里,农民没有自己的土地就只能给地主打工(租地作佃户或打长工)。

但私有者对应田产房舍的“契约”“税赋”等凭据一应俱全,上粮纳草守规矩,守信守义守本分,是千年古代庄稼人的责任和义务,在这一点上,庶民地主更不怠慢管理当局的规矩,缴足皇粮,心里不慌。


西宁北城门资料题

为了进一步壮大基业,1940年代亦即民国初期,父亲带着家眷和自己的长子、次女(长女已嫁)到西宁城里开辟新天地,租住在前营街富户范美茹的二层私宅小木楼中,长子李泰随父做买卖,二女秋香在附近的回族女子学校上学,就读期间秘密加入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并且与志同道合的同学恋爱。

在封建包办婚姻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被严厉的父亲坚决制止,不久就将她许配给了勺麻营贺氏老中医(在莫家路开中医馆)之长子,一个不继父业、娇生惯养、水汤吧唧天花乱坠的富家子弟。

秋香的美好愿望化为泡影,直到她成为人母,为贺家生下长孙之后,某年某日带着她的外甥女颖存(姐姐秀英之女)在小桥地区浪街时,偶遇曾经的恋人(当时都不足二十岁),两个人就扒在咆哮着湟水的小桥护栏上喧了一整天,颖存在桥面上来回走动熬等了一整天,脚下的小桥,是马家军地方政权强迫西路军俘虏戴着镣铐喋血挥汗之建筑物。

相见于心而相忘于江湖。一对有情人终成陌路,一位在城里打拼营生,一位在乡村洗锅抹灶,小共产党员秋香因为被包办婚姻而与组织脱离、与心仪的恋人一刀两断,直到几十年后的七十年代初,身染肺结核病入膏肓的秋香,被丈夫、长子用架子车拉着她行走几十里到西宁城里就医,在经过新宁桥(曾经的小桥)时,又一次与外甥女颖存不期而遇。

此后不久,秋香在娘娘山前云谷川的婆家老宅离世。

秋香青春照


中年夫妇


言归正传,故事接续:

天有不测风云。在猫儿刺沟老家经营田地的二伯(父亲的二哥)士直,到西宁城里给马步芳的军队送伕儿(摊派的壮丁),把本族侄子增盛送到目的地后,出城门楼到北门大河(湟水河西宁段)边洗汗,结果脚下一滑栽入湟水,被湍急的大浪卷走销声匿迹,未找到尸首的他,被家人用一颗从小峡口河流冲击浅滩处捡到的人头骨替代“埋葬”于塔沟上坟地。

人走之前或许已被阎罗迷魂,出门前夜老婆烙好给他在路上吃的璇璇(白面饼)没被带走,他却把发酵面坛子上的盖子装进牛毛褡裢带走一去不复返。

掌管土地家业的哥哥忽然消失,想在城里大展宏图的弟弟无奈之中回到猫儿刺沟,掌管主业耕地种田,随他而去的长子留在城里弃商从军,在队伍里混起营生。

我们的父亲自此死心踏地在山沟里大展宏图,继续垦荒囤地,壮大基业,加上雨水好,人勤快,发展迅速,财富累积,家业兴旺,牛羊满圈,连酿酒造醋都在家生产,成为猫儿刺沟首屈一指,在周边乡绅中名声鹤立的土豪,无人不晓。

回乡守土之举,也为他日后成为镇压对象埋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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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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