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冠华

前言

1983年9月22日早上九点，重病中的乔冠华突然“回光返照”，清醒了过来。

他指着窗外的阳光，笑着对妻子章含之说了一个“好”字。

以为奇迹降临的章含之兴奋不已。但是，之后无论她说什么，乔冠华都说“好”。

在喝了六七口蛋白水后，乔冠华面带微笑，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永远的离开了。

10月25日，秋雨霏霏，先后有600多名亲朋好友前来参加乔冠华的遗体告别仪式。

在前往八宝山的送葬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客人。章含之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因此，看到她后，章含之瞬间思绪万千，失声痛哭。

她是陈毅的女儿从军。

不打不相识

1958年2月11日，全国人大一届五次会议决定，由陈毅接任周恩来担任外交部长，乔冠华是外交部长助理。

自此以后，他们开始频繁打交道，并结下深厚友谊。

虽然此前他们没有深交过，但是，对于陈毅，乔冠华早就心怀感激。

陈毅

因为，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军部驻扎在江苏盐城，这里正好是乔冠华的老家。

乔冠华放心不下家里人，便通过组织给新四军军长陈毅写信，请他帮忙关照乔家。

乔冠华的父亲叫乔守恒，是一位开明人士，为抗日出过力，正好是新四军团结的对象。

接到乔冠华的拜托后，陈毅嘱咐下属好好保护乔守恒，并且在他们家困难的时候，时常给予接济。

不过，上任外交部长之初，陈毅由于对那里的情况不了解，轻信了一些话，对乔冠华进行了批评。

后来，通过慢慢相处，陈毅发现乔冠华并非有人说的那样很傲气，他意识到自己此前批评错了乔冠华。

虽然是乔冠华的上级，但陈毅却不以部长身份自居，坦诚相待，毫不犹豫地向乔冠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陈毅诚恳地对乔冠华说：“当时是我不熟悉情况，是我错了，这个错误，由我承担，希望你不要计较……”

陈毅年轻时期

一个身居高位的国务院副总理，能够如此不顾个人面子，实事求是地向下级主动承认错误，可见其胸怀坦荡。

乔冠华被陈毅感动得眼泪直流，也因此对陈毅敬佩不已。

自此以后，在陈毅的领导下，乔冠华如虎添翼，才华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协助陈毅制定了一系列正确外交路线、策略以及政策。

很多平凡的事情，经过乔冠华之手，就能化为神奇，运用到外交工作中，就会取得巨大成就。

交往中，陈毅与乔冠华也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

1970年，陈毅因为结肠癌住进了解放军301医院。7个月后，乔冠华也因为肺结核复发咳血，住进这所医院。

期间，乔冠华常常到陈毅的病房聊天，俩人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儿女情长无所不谈。由于性格相近，聊得非常投机。

乔冠华还会让司机悄悄给陈毅带一些好酒好菜，俩人饮酒对诗，相处得非常愉快。

自从乔冠华来了后，陈毅的心情就变得格外舒畅，病房里常常传出爽朗的笑声。

陈毅与乔冠华在一起

这样的乔冠华，让陈毅更加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他的批评是错误的，越发觉得对不起乔冠华。

因此，即便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陈毅又再三向乔冠华表示歉意。

对此，乔冠华莞尔一笑，作诗一首来回应陈毅：

往事如云烟，今事象日升。

举首向前看，春风万里程。

陈毅听后激动不已，紧紧握住乔冠华的手说：“”好诗！好诗！”

随后，陈毅也赋诗一首回应乔冠华：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高友贵交心，黄土变成金。

两个月后，乔冠华出院。

1971年10月25日，联合国第26届大会恢复了中国在联合国及其一切机构的合法席位。

联合国大会上一些与我国建交或者友好的国家代表，激动的站起来大声欢呼，忘情的拥抱、握手，甚至还有人高兴地手舞足蹈，大声唱歌。

消息传回国内，国人更是兴奋不已。

当时，联合国大会已经进行了一半，派不派代表团参会成为一个问题。

毛主席

有人觉得，我们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没有做好准备，对于大会讨论的问题也不清楚，甚至连提案都没有，还是不去了，等明年再去。

但是，毛主席却果断决定，马上派出代表团参会。

毛主席说：“这是非洲兄弟将我们抬进去的，不去就脱离群众了。”

很快，毛主席亲自指定，由“乔老爷”担任团长，率团前去参加联合国大会。

出发前，毛主席送给代表团成员两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胆大心细，遇事不慌。”

毛主席叮嘱大家：“第一次参加联合国大会，一定要以高屋建瓴、势如破竹的姿态，很好地宣传中国的外交政策……”

重病中的陈毅得知后，特地设下家宴，邀上叶剑英、王震等人一起陪同，为乔冠华送行。

餐桌上，陈毅为乔冠华倒满一杯酒，真诚地说：

“老乔，我们国家进入联合国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你这次出任中国代表团团长，任重而道远。来！干上一杯，祝你一路顺风！”

乔冠华举起酒杯说：“谢谢陈老总！”随后一饮而尽。

叶剑英

临别前，陈毅还嘱咐乔冠华：

“老乔，到了纽约后，你们要细心，要大胆，要利用联合国的讲台，长中国人的志气，将新中国伟大的形象展现在联合国的讲坛上……另外，你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乔冠华写诗怀念老友

11月11日，乔冠华率领中国代表团，乘坐飞机抵达美国纽约。15日，乔冠华等人正式出席联大会议。

乔冠华进入联大会场时，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此前，美国驻联合国代表乔治布什一直极力反对中国进入联大。但是，看到中国进入联大成为事实后，他不得不转变态度。

于是，他提前打听了中国代表团的抵达时间，并早早站在通往联大会场的走廊上，假装与别人聊天。

等到中国代表团经过这里时，他再假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上前与中国代表团成团进行握手。

会上，乔冠华的精彩发言，引发台下热烈反应，现场掌声持续了好几分钟。

乔冠华讲话结束后，台下的各国代表，排着很长的队伍，一个个上前与乔冠华握手，表示祝贺。

就在乔冠华的发言响彻联合国大厅时，远在国内的陈毅病情却日益严重。医生不得不给他做第二次手术。

乔冠华

乔冠华参加完联合国大会，满载荣誉从美国回来后，立即给医院打电话，表示下午三点要过来看望陈毅。

当陈毅的女儿姗姗将这个消息告诉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后，陈毅的眼神里，立即放出兴奋的光彩。

此时的陈毅，睡意全无，急切地等待着乔冠华的到来。他想听乔冠华讲述中国代表团在联合国大会上的情况，想要与大家一起分享中国人民扬眉吐气的激动与自豪。

由于过于激动，陈毅一整个中午都在不停地询问女儿姗姗：“几点了？乔部长来了没有？”

终于，陈毅等到了下午三点钟，乔冠华如约而至，推开陈毅病房的房门。

看到乔冠华推门而入，陈毅努力欠起身子，伸出右手，笑着说道：“伟大的胜利！”

与陈毅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乔冠华进门之前本来很是兴奋。

陈毅

但是，当他紧紧握住老友陈毅的手，看到他苍白、消瘦的脸庞，以及浑身上下插满的输液管、氧气管以及引流管等各种管子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乔冠华很难过，他不过离开了个把月的时间，陈毅竟然病成了这个样子。

注意到乔冠华情绪变化后，陈毅笑着说道：“你看我，现在已经实现了管道化，不能直接吃东西，只能通过管子赴宴了。世界上竟然有这样长的宴会，我都已经吃了16个小时了。”

虽然饱受病痛折磨，但陈毅一如既往的幽默，这体现出了他的乐观精神。

但是，这一次，乔冠华面对陈毅的幽默，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他难过得双眼含泪，对陈毅说了一句话：“陈老总，许多老朋友问候您。他们说，这个胜利中，也有您的一份心血！”

1972年，陈毅的病情越发严重。1月4日那一天，昏迷了几天的陈毅突然恢复清醒。

陈毅

睁开眼睛后，他认出了守在病床前的妻子与孩子们。他张着嘴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女儿姗姗见状赶紧将耳朵贴近父亲的嘴边，她听到，父亲断断续续地用四川话说着：“一直向前，战胜敌人……”

1月6日，叶剑英来到陈毅的病榻前，对陈毅说：“毛主席、党中央让我来看你，要你安心养病，会好起来的……”

但是，陈毅最终还是走了。这一天的深夜11点55分，陈毅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得知陈毅去世的噩耗，乔冠华悲痛不已。

几个月后，乔冠华再次奉命率团出席第27届联合国大会。

出发前，乔冠华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年前出席联合大会前，陈毅在家里设宴为他送行的情景。

如今，物是人非，老友早已离他远去，乔冠华顿时泪流满面。

伤感之下，乔冠华写了一首《怀人》，悼念他敬重的陈毅同志：

去年出国时，萧瑟门前柳。

落叶下长安，共饮黄华酒。

今年出国时，景物仍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

乔冠华的这首诗，用柳树、落叶表达了生者对亡者的悲恸心情，哀怨深切。最后的“泪湿青衫袖”，更是表达了乔冠华对陈毅的深厚感情。

乔冠华

陈毅去世两年后，已经成为外交部长的乔冠华在陪同英国前首相希思访问昆明时，想起了10年前，他曾跟随周恩来、陈毅出访亚非14国归来，与陈毅一起游西山滇池。

看到昆明景色依旧，陈毅却早已不在人世，乔冠华有感而发，写下了《重游滇池》：

滇池依旧映西山，千字长联绿竹间。

遍地山花诚可喜，旧游零落亦心酸。

乔冠华去世

陈毅去世11年后，比他小12岁的乔冠华，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1983年的夏天，乔冠华颈部与肺部转移的病灶再次复发，并且来势凶猛，当时的医疗手段，已经无法抑制他体内的癌细胞。

8月19日，老友杜修贤等人带着相机前来看望，为乔冠华夫妇留下了最后一张合影。

9月22日早上九点左右，乔冠华异常清醒。他睁开眼睛，指着窗外的阳光对妻子章含之说：“好！”

章含之以为乔冠华身体好转，兴奋异常，慌张地说道：“你今天真好！你要好了！”

乔冠华夫妇

乔冠华笑了。之后，有几个朋友来看望乔冠华。送走朋友后，章含之看乔冠华有些累了，便问他：“喝点白蛋白好吗？”

乔冠华又说：“好！”

之后，无论章含之说什么，乔冠华都回答：“好！”

在喂了乔冠华六七口蛋白水后，章含之发现，乔冠华突然闭上了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他的呼吸停止了……

慌张之下，章含之赶紧叫来医护人员。但最终结果却是，抢救无效。

悲痛之下，章含之甚至想要吃两瓶“速可眠”一了百了。回家后，章含之神情痴呆，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赶来看望的杜修贤担心章含之出事，声色俱厉的说道：

“你不要这样躺着，你是不是想死？你不能死，不能不振作！陈老总不幸早逝，张茜一定是没有挺过那一关，不到两年就去世了。她如果不死，一定还有很多话要替陈老总说……”

听到这话，章含之突然振作了起来，她想为乔冠华活下去……

对于乔冠华的身后事，章含之提出了几点建议：

第一、取消官方的遗体告别仪式，改为家属自办的遗体告别。

第二、不搞悼词和评价这类东西，正式公告也不要登报。

第三、骨灰不放八宝山，自己保存。

章含之

10月25日，对外友协主持向乔冠华遗体告别仪式，自愿参加告别仪式的亲朋好友有600多人。

秋雨霏霏，更加加重了人们的伤感之情。

告别仪式结束后，章含之与亲友准备将乔冠华的遗体送往八宝山火化。而在送葬队伍中，出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她就是陈毅的女儿从军。

从军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陈毅的长子陈昊苏非常清楚父亲与乔冠华之间的友谊。

他本想来送一送乔冠华，但是，由于当时要出席一个重要会议，无法抽身，只能让妹妹代他送乔冠华一程。

看到陈毅的女儿从军，章含之顿时感慨万千，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