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读行 - 边关与故园:胡成的十年陕北之路

编者按

阅读是精神的行走,行走是另一种阅读。

盛夏,不管是居家的一杯茶、几缕风,还是旅行中的几处山水、一两人家,阅读,可以让你与作者一起神游,也可以让你更沉浸在旅途。

为此,我们邀请莫言、阿来、李娟、比尔·波特、罗伟章、龚学敏、胡成……他们笔下的文学,经由途经的地理,构成我们这个夏日的一次读行。

陕北之路

胡成的十年

边关与故园

“当我跳上列车西北而去,我将与边关再见,我也将与故园再见。

可是,我再度见到了边关,我却无法真正与故园道别。总有那些寄托于琐碎事物的思念,令我们痛苦却又无法忘怀,想要再见却又无法再见。”

车辚马啸,尘土飞扬。这是作家胡成笔下的陕北。他说,陕北“是一种豪迈的、苍凉的美”。

十年间,胡成三次踏上前往陕北之路。从清河出发,他途经绥德、米脂、榆林、横山、盐池、同心,纵览安边、定边、靖边“三边”之景,经盐池,走韦州、下马关,夜宿同心城。因“诸县多属榆林市”,胡成将这条尚未被命名的古道称作“榆林道”。

陕北的风光与人文,也被他怀着赤子般真诚之心记录集结成为这本《榆林道》。

在这一路上,有着胡成虽无血亲却心中无比亲近的“故人”:那位绥德嘬着烟锅的康老汉,在靖边土地上辛劳耕作的牛家老太太,米脂城里几次三番劝他多吃些点心、喝些热水、不要贪凉的艾老太太……因儿时居住过名为“林巷”的地方,对于胡成而言,这条通往陕北的“榆林道”,既是远方,也是故园。书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影,都是在诉说对于心中“故乡”“亲人”的思念。

与其他前往陕北的旅行者不同的是,胡成刻意避开了热门景点,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古道,正因为如此,《榆林道》的陕北,显得更加细腻和神秘。

“在陕北,这些古道从汉代、秦汉就有了。古道连接的各个地方,它们在地理文化上有一些关联性,会互相影响。”胡成这样介绍古道的魅力,他说,如果把西北的这些古道都写了,就等于把整个西北的生活历史都写了。胡成希望通过寻找不同的古道,能把整个西北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因为现在的宁夏是从以前的甘肃分出来的,而以前的甘肃又是从陕西分出来的。我走的这个榆林道,还向宁夏进行了一个小小的过渡,沿着长城一线,我就走完了整个陕北。”

陕北靖边一角

“陕北是波澜壮阔的、一望无垠的那种美,让你胸中涌起那种像边塞诗人的感觉。”胡成笑着描述起陕北的风光,他认为对于喜欢人文古迹的旅行者而言,陕北是非常值得一去的地方,“书里提到的民族老城,它是一个很完整的古代城市的结构,里面有很多名人的故居。有很多人还生活在那里,它是一个活的古城,而且没有被旅游开发。”

陕北景致

胡成提到的这些古城,与已经成为“景点”的商业化古城不一样,保存完好的老城,能让旅游者完整地体会到过去陕北城市的古老面貌与历史留下的痕迹,“比如说书里提到的统万城,他是十六国时期大夏国的国都,匈奴人的都城遗址。它在毛乌素沙漠的边上,有一个很完整的城池,保存得很好。”

窑洞,是黄土高原上居民的古老居住形式。在榆林道上,令胡成印象颇为深刻的,是一种“阶梯式的窑洞”。和普通的窑洞不一样,阶梯式窑洞与山体自然结合,形成层层错落的特殊样式。“窑洞门口的小院,方言叫‘脑畔儿’。你站在自家窑洞门口,但其实是站在了别人家的窑洞的顶上。别人家窑洞里竖出来的烟囱,就在你家的门口。别人家做什么饭,炊烟就会飘满你们小院。”胡成描绘出这样一幅生动的画面。

陕北窑洞

在一家一家窑洞中借住的日子里,胡成的书中自然少不了陕北特有的食物。他提到一种叫做“油旋”的食物。制作油旋的老板“四指蘸出猪油,涂于新抻开的坯面,然后右手重复抻卷,直到饼坯如卷纸般团起,立定压扁,再蘸猪油上鏊,两面翻烙。待见火色,码入炉圈烘烤,三两分钟,饼皮即是焦黄酥脆,吹弹可破。”

要是冬天的早晨前来,油旋更是妙极,“天光未亮,刮着风,飘着雪,食客鼓勇出门,冲进店内,滚烫的羊杂汤,一刀剖开瓤里腾出热气的油旋,汤汁翻滚的板肠与头肉,空气中氤氲着酽到化不开的饼香与肉香。”于是,人们在陕北的零下二度的清晨里,“纵然风雪,渐也温存”。

但榆林道上,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吃到如此美食的。特别是在多年前,对于大部分陕北农村人来说,面食的饮食习惯仅仅是因为没有更好的条件选择其他食材。尽管这样,善良而淳朴的陕北人,面对胡成这样的陌生人,无条件地给予了最大的善意。

背手漫步的老人(图据《榆林道》)

2010年,胡成第一次踏上陕北之行,借住在了白城则村的李大爷家。一连几天,全都吃的是面条。胡成离开的那天,李大娘一路送他到了村口。“李大娘对我说,‘不好意思啊,这次没有让你吃上肉,你春节的时候再来,春节的时候,我们杀猪杀鸡,就会有肉了。’”四年之后,离春节结束不久,胡成再次去探望李大娘,李大娘拿出了冰箱里过年时冻着的烧肉做给胡成吃。因此,对于陕北的美食是“面食”,胡成既觉得留恋,又觉得心酸:“当一年只有一次杀猪的机会的时候,你怎么可能在猪肉上做出美食呢?这种美食实际上是一种尴尬和无奈的美食。”

让胡成觉得感动的是,这里每一个见到他的人却都十分热情,拿出自家最好的吃食招待这位素昧蒙面的远方客人。11年前的一个下午,胡成在米脂城三眼窑洞的木窗棂边遇见了艾老太太。她盘腿坐在窗边的土炕上,打开一方纸盒的盒盖,要拿里面散装的华夫饼干给胡成吃。见到胡成喝矿泉水,如同家中长辈一般嘘寒问暖,告诫他不要喝太多凉水。胡成感到心酸,他说,这些陕北农村人具有着“因为封闭和渴望交流而带来的善良”。

住在窑洞里的老人(图据《榆林道》)

“在相对闭塞的陕北,他们很难见到陌生人,所以当他们见到陌生人的时候,会以更大的善意去对待这些陌生人。”胡成认为自己是他们的共情者,他们的善良让他感到十分矛盾,“善良是一种很好的品质,但我宁愿他们能有更好的生活,他们可以不用那么坚韧,也能活的很好。他们可以像很多普通人那样,对陌生人只要尽到礼貌的客气就可以了。但是他们的闭塞的环境没有给予他们这样的机会,于是他们被迫变得坚韧善良。”

胡成一再强调旅行中“身边人”的重要性,这也是他跋涉在榆林道中感触最深的部分,也真是行走古道最为吸引人之所在:“景点对于我们而言,它是一个寿命更久的东西。比如说长城,不光是我们现代人回去书写长城,古代人也会去书写长城,未来也会去书写长城。而那些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我们同生于也同时离去这个时代。因为只有这些人才能真正反映我们这个时代。”

在接受采访时,胡成依然坚定地行走在他的古道上。他说,他要去写各个地方平凡而普通的人,为他们立传,让很多人爱上这个地方:“风景永远在那里,只有我们才是彼此的擦肩而过。”(文/毛渝川)

《榆林道》

胡成/上海文艺出版社

榆林道,乍听似是榆树成林的通途,实为穿越陕西北部榆林地区的道路。在十余年后,作者再次踏上陕北之旅,重经绥德、米脂、榆林、横山、靖边、白城则、安边、定边、盐池、同心,又收获新鲜的游历见闻。胸怀历史,脚踏土地,笔下呈现榆林道上各座城镇营堡之中,那些路途偶遇之人十年来的现实生活。再见边关,再见故园——深厚的私人情感寄寓其中,这是献给过去的人与事的回忆之书。

读 行 书 单

《陇关道》

胡成/商务印书馆

陇关道,陕西关中西越陇山以达甘肃陇东的千年古道,因汉置陇关于陇山而得名。由汉而唐,无数出塞的商旅、戍边的士卒,以至取经的和尚、联姻的公主,皆走此道西去,西去他们未卜的前途。

十余年间,胡成跟随他们的足迹,数次行走陇关道,往返边塞与田原。陇山依旧,久远的汉唐却成追忆,甚至孑遗的明清也渐消失。胡成游历山川之余,寻访碑碣简籍,勾沉前尘旧事,勾沉或有或无的旧物,西安的金胜寺、扶风的城隍庙、陇县的开元塔、天水的周公祠、陇西的威远楼、临洮的哥舒碑,以及,那里或有或无的故人。

《从大都到上都》

罗新/新星出版社

这条路是元代的辇路,是皇帝往返两都之间的专属性道路,设有十八处纳钵。当年皇帝仪仗浩浩荡荡、溪流清澈、青草茂美、骏马奔腾。八百年的辉煌,如今只剩平凡的村庄和深山荒草。这里是山川的终点,草原的起点,贯穿长城内外,是自古以来从蒙古高原进入华北平原的交通要道。

北大教授罗新,一位中国中古史和中国古代边疆民族史的专家,在华发之年,自北京健德门启程,沿着古代辇路北行。经龙虎台,过居庸关,行黑谷,越沙岭,背着行囊,徒步穿越北京、河北的重叠山谷,进入内蒙古草原,一步一步走完了从健德门到明德门的四百五十公里山川河流,抵达上都。

(编辑 苏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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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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